沈之砚斟酌一番,还是决定不昧那人的功劳。
“扳倒裴安的证据,是翟天修给我的。”
阮柔颇感意外,低眸默默沉思。
沈之砚怕她回心转意,话风一转,又道:“不过他也没安什么好心就是,烨王的事上,他一定隐瞒了至关重要的线索。”
看在翟天修永不回京的这份承诺上,沈之砚没再继续给他制造麻烦,另辟蹊径,派人前往西北追查秦献的死因。
阮柔突然低低开口,“你应该知道了吧,秀秀和他的关系。”
沈之砚抿了抿唇,语带刻薄,“你倒是不计前嫌,还叫得她那么亲热。”
“不过一时习惯罢了。”
阮柔瞪他一眼,思路被他这么一断,有点接不上,斟酌着缓声道:“我觉得,秀……裴琬莠这人,有点奇怪,秦献的死,会否与她有关?”
沈之砚薄唇微牵,探指轻抚她柔嫩脸颊,微微含笑,“唔,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原来两心相印,坦承相待的滋味这般美好,他从前定是猪油蒙了心,才会生疏冷淡,将她拒于千里之外。
番外二:兵临城下
两三日一晃而过,就在沈之砚接到新安卫回报的第二天,烨王大军兵临城下。
这一惊天噩耗,令整座京城动荡不安。
按照大军行进的脚程计算,这即是说,自中秋那日,烨王给惜归郡主送来及笄礼的当下,已自延绥起兵,一路上按下所有风吹草动,甚至未惊动沿途官府,直接抵达京师重地。
只待攻破城门,杀入禁城,便可皇庭易主,大益朝萧氏天下,将彻底成为过去。
隆泰帝万万没想到,这样的一天会悄无声息到来,接到讯报的当下,急怒攻心,一口血喷在金龙御案上。
“临安大营干什么吃的?闵泰这个废物,让人攻到家门口了竟还不知,朕要诛他九族。”
临安营隶属五军,拱卫京畿,七十二卫兵力足达十万,虽说这些年无战事,吃空饷的情况屡禁不止,却也能拉出来至少五六万人。
延绥三大卫所才不过两万兵马,烨王哪怕倾巢而出,也不敢这么肆无忌惮伐上京师。
桂保跪在下首,姣美面庞惨白如纸,颤声提醒皇帝,“闵泰自裴安被诛,一直心有不满,原定撤去他五军都督职位,因担心军中哗变,为求稳妥,暂时还未动手。如今看来……怕是裴安早就与烨……逆王有所勾结,京中有其眼线,才敢如此猖狂。”
皇帝闭眼仰靠在龙椅上,他当然知道,裴安的势力一日未清算干净,烨王是动不得的,谁想到对方竟先下手为强,赶在这节骨眼上发兵。
兵临城下啊,这可是祖宗三代都未曾发生过的危机,更是莫大的耻辱。
“主辱臣死……”
隆泰帝颤巍巍指着面前的禀笔太监、东厂大总管,一字一句道:“桂保,你今日若调不来临安大营,便就地自戕吧。”
“臣罪该万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桂保话说得倒也坚决,他掌着全京城的消息网,自然知道,昨天夜里,大理寺少卿严烁私自出城,去的正是临安大营。
严烁定是提前得了什么消息,桂保脑中急转,大理寺和刑部彻查军械案,也正是这件案子,逼得烨王走投无路,不得不揭竿而起。
可惜如今沈之砚人不在京城,他知道内情最多,说不定早就预料到烨王会提前伐京。
“摆驾。”
内监刺耳的公鸭嗓扬声而起,整座皇城惊醒了,慌张失措的宫人如热锅蚂蚁,手持仪仗乱纷纷站队。
皇帝撑着外强中干的身躯,着衮龙袍,戴九毓冕,踩在脚下的御道绵软犹如云朵,面无表情登上御舆。
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两个女人,正是长公主和惜归郡主。
皇帝转过身,居高临下冷然垂望这对母女。
“端宁阿姊,这就同朕去城上见你那好情郎吧,到时你替朕问问他,我萧家哪一点亏待了他。他生母本为贱婢,生父更是个粗鄙马夫,却从生下来,便享有与你我同样的尊荣,这些年他在西北一手遮天,俨然已是土皇帝,就这还不知足,想要一步登天。朕早就说过,他那样的贱种,偏生装出一副清贵公子哥儿的模样,却改不了骨子里的贪婪,我的好阿姊,如今你可后悔了?”
端宁长公主一身烈焰红裙,神情呆滞,对皇帝的话充耳不闻,高髻华簪,似要压得她无法支撑头颅,身体摇摇欲坠。
裴琬莠在旁搀扶着她,面色阴晴不定,只一双眼灵活地转个不停。
被禁卫押着,两人上了后面的小车。
一路上端宁长公主呆坐正中,活像个木头人,只随着车身的晃动左右摇摆。
裴琬莠面有愁容,不时瞥她一眼,忽而开口探问:“父亲他真是马夫的儿子?”
这段时间在宫里,裴琬莠早就改口唤端宁做母亲,也是在宫人口中,得知了不少当年她和烨王的秘辛。
萧铎的生母,曾是先帝身边的宫女,一同在这深宫长大,是先帝初生情愫、第一个爱上的女人,虽是身份天壤之别,在那两小无猜的年纪,却也是最真挚无暇的情感,是他心头难以忘怀、也亏欠最多的一抹月光。
概因两人的事被当时的皇后娘娘撞破,一怒之下,将她驱逐出宫,赐嫁马夫。
先帝的母后并不杀死这胆敢把主意打到太子身上的贱婢,而是以这样的方式,绝了儿子的念想。
谁想先帝当年也是情种,两年后,心爱之人难产而死,他私下里将那个孩子带进宫养在身边,收为义子,赐予国姓,便是萧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