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贺之见了皇帝便四肢伏地跪着,就着姿势屁股便撅了起来。
谢盏:“……”
要陈贺之这样的臣子对君主来说简直是折磨,不过因着陈贺之的本事,元熙帝忍了,就不知道桓凛能忍多久了。
桓凛看了他一眼:“半夜求见,你有何事?”
陈贺之的脑袋稍微抬高了一些,露出半张脸来:“臣恳请赦免谢子凝的死罪。”
谢家阿盏,字子凝。
这下不仅桓凛诧异,谢盏也吓了一跳。
如果他现在是完整的人形,肯定忍不住去揉揉自己的耳朵。谢盏的确是宠辱不惊的性子,但是这事太过匪夷所思了,陈贺之替他求情,这事比他死了灵魂还附在玉佩上还要怪诞。
谢盏活了二十八年,虽然入朝为官,其实一直蜗居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他觉得,即使他死了,也不会有任何人为他落泪的。
他没想到,这唯一的例外,不是桓凛,也不是谢家人、他的生父,而是他的死对头陈贺之。
谢盏看着陈贺之四肢着地、屁股撅起的模样,似乎也没那么碍眼了。
桓凛突然站起身,走到了陈贺之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谢盏看到桓凛眼中一闪而逝的狠意,他知道桓凛那一瞬间肯定想一脚踹过去,但是他忍住了。
桓凛的脸色变了几变,显然是心思翻腾,后来全部化作了一个冰冷的笑:“陈贺之,给朕理由,朕为何要赦免他?”
陈贺之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头头是道道:“陛下给谢子凝定了三条罪,诬陷忠良、大兴土木、迷惑晋帝。臣以为,这第一条,陛下指的可是指征西大将军庾光遭罢黜之事?庾光之事虽是谢大人上奏,但是庾光确实有谋反之心,所以并非诬陷忠良,第二条与第三条,谢子凝难辞其咎,但是也罪不至死。陛下仁厚,天下大赦,陛下何不一起赦免了谢子凝?陛下不杀那些罪大恶极的,反而杀了谢子凝,恐惹天下人闲话,天下人会误以为陛下和谢子凝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陈贺之还真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而且句句戳在皇帝的心窝。
这明显触及了帝皇的底线,桓凛的火爆脾性终于被牵引了出来,他用力地踹了一脚,便将陈贺之踹到了宫门上。
“陈贺之,你还真是不怕死!”
桓凛冷笑着道,眼中染上了杀意。
陈贺之那不算强壮的身躯撞在紧闭的宫门上,又摔了下来,发出重重的响声。陈贺之缓了一下,又继续匍匐爬了过来,继续道:“请陛下赦免谢子凝的死罪!”
还真是一头倔牛。
“陈贺之,你可知整个天下,想要谢盏死的有多少人吗?朕不杀他,又如何平息这天下的民愤?”
桓凛长袍一甩,冷声问道。
谢盏虽然只是一块玉佩,桓凛的话却像一把利刃刺进了他的心中。虽然他早就猜到桓凛的设下的局,但是知道和亲耳听到还是不一样的。
谢盏看着陈贺之撅着屁股跪着的样子,突然觉得他十分傻。
这本是桓凛精心设的局,这是最后一步,走完这最后一步,他谢盏这颗棋子便物尽其用了,桓凛又岂会半途而废?谢盏上辈子便觉得陈贺之有些傻,如今从他竟然来为他求情看来,他是低估了他的傻了。
如果谢盏有人形,此时肯定要用蛮力将陈贺之拖下去了。他早就死了,这两人根本没有必要为他的生死争辩,陈贺之这倔牛也根本也不必为了自己的生死去触怒皇帝。
“天下人怨恨的并非谢子凝一人,也并非必须杀子凝以平民愤。”
陈贺之道。
桓凛终于勃然大怒,外面守着的太监都感觉到了帝皇的怒气,低眉顺眼,浑身打着哆嗦。太极殿门打开的时候,陈贺之是被扔出太极殿的。陈贺之被扔出去后,桓凛并没有平息怒气,而是将整个书房的东西都砸了,奏折扔了一地都是。
桓凛站在那里,就如同困在牢笼里的野兽一般,喘着粗气,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可怖。
谢盏如今已经跟随着那玉佩落在了地上。那玉佩也是被桓凛砸了的东西之一,并且砸得特别狠,一下砸了之后,桓凛还捡起来砸了第二下。
谢盏被砸得头晕目眩,不过这玉佩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狠狠地砸了两下居然完好无损。
桓凛喘够了气,像是突然醒悟过来,目光慌乱地搜寻着,当看到那玉佩时才松了一口气。桓凛走了过去,将玉佩捡了起来,放在手心,那般小心翼翼。
谢盏遭遇这一系列变故后已经无语了,他不知道这玉佩究竟藏着什么秘密。桓凛将最大的愤怒发泄在这玉佩身上,愤怒之后又显得十分在意。
“你和陈贺之还真是好,他居然为了你的生死不顾自己的生死!”
桓凛的语气带着嘲讽。
谢盏:“……”
他活着的时候,陈贺之对他就像是对杀父仇人。
“不过这又如何,朕不放过你,他怎么求都没用!”
“谢盏,这世上能救你的唯有我一人。”
“朕将你关在牢里,朕若是哪天的气消了,便放你出来,朕若是一直心情不好,那你便在死牢里呆着吧。”
谢盏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悲哀。即使他聪明绝顶,知道桓凛的意图,却猜不到桓凛究竟是怎么想的。有些事,其实还是一辈子都不知道的好,而上天却将这一切血淋淋地摆在了他的面前,让他无处遁形。
这就是他爱了十三年的人,而他却连一条生路都不愿给他。虽然此时生死对他来说无关重要了。
从今日发生的一切看来,在桓凛的眼中,他便如同宠物一般,生死都在桓凛的掌控之中,全凭他的心情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