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间他进过宫里很多次,多到他自己都数不清。但他从来没有像如今一样,抖着手,心跳如雷,冷汗一茬接着一茬的往外冒,几乎是强撑着一口气挺直了脊背走完那条幽暗燃着火星的道路。
一朝天子一朝臣。
这种话会在什么时候说出来。
许星桥想都不敢想。
令他更不敢想的是,宫道两旁明显没有清理干净的血迹都来自于谁?一路上宫人们抬出去穿着兵甲的尸体又是何方阵营的替死鬼?那太监口中不怀好意的您父亲也在宫里究竟是处于何种境地?
他不敢想。
从小活在父母兄长乃至于陛下保护下的许小将军不敢想。
可许星桥必须想。
他手心是涔涔的冷汗,前方是没来得及收拾的血和死尸,身后是以护送名义实则牢牢压迫他的重重士兵和也许什么事情都还不知道的家人。
许星桥一边飞速思考着从宫里一路杀出去的可能性,一边疯狂祈祷母亲和兄长能收到他的信,再也不要回来。
不要来救他,也不要再踏入邑都一步。
因为那个一直护着许家安宁,抱着他哄他吃糖,被天下赞誉成“千古明君”
的帝王很有可能已经
殿门在许星桥面前徐徐打开。
多年后许星桥每每梦到这一幕,都在梦里疯狂冲曾经的自己喊:“快跑!不要进去!快跑——”
可梦醒之后他在急促的喘息间睁开眼,摸上自己腰间那道疤。
他想,
即使重来一千次,他其实还是会在那夜走进宫里。
走进早已给他准备好的死亡里。
扛起天下万千的性命。
不要温和地走入那个良夜
许星桥在士兵一步一步紧逼的动作间踏入宫殿,闻着满室的血腥看向皇位上完全陌生的人,屏住了呼吸。
皇位上坐的不是上了年纪显得不怒自威的陛下,也不是正统血脉与许星桥从小熟识的太子,而是一个许星桥完全没印象却拿着沾血的刀阴恻恻冲许星桥笑起来的人,他穿着并不合身的龙袍,在许星桥注视的目光下抬起唇角,毫不顾忌的把手里的刀再一次捅向身下太监的脖颈里。
大量的鲜血从那太监的颈间涌出,顺着龙椅上金雕的花纹流成一片,最后汇聚到浮云间镶着宝石的龙眼里,像是巨龙的血泪。
剩下最后一口气的太监捂着自己的脖子浑身剧烈的抖动,苍老的眼珠死死地瞪大,却不是望向杀害他的凶手,而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偏过头,对着许星桥的方向张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