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俘
我叫马铁,是雍凉马氏一族的成员。马家是武威大家,世代掌管凉州各郡。这片土地自武帝以来,便是通往西域的交通咽喉,亦是毗邻三辅的战略要地。从这里,南可翻越秦岭抵汉中、下巴蜀,东可直达京畿,总揽河西,北边是草原上喜欢过来串门的鲜卑,西部则是广袤的大漠、如明珠般散落各地的西域诸国和那神秘的天山……
汉族与各个异民族在这里杂居,相互通婚,历史久远,结成大大小小的派系。马家祖上追溯起来,算是汉族,我们效仿中原文化,当地的异族效仿我们……如今各民族已融为一体,马家被推举为首领,我父亲即是大族长,在整个凉州享有崇高的威望。
我们这个大家庭既是中原文化的继承者,华夏文明的一份子,也保留了优秀的异域风情与传统,并以此为荣。
我们这里不仅有佛教僧侣,道教道士,也有西方土教,自称为拜火教或大食教。还有来自遥远大秦国的传教士,他们跟随从西域返回的庞大商队而来,并在这里生根。不同信仰都在这里修建了他们的宗教建筑,平时同一时间能见到几种不同的宗教活动,人们见面打招呼都得先看一眼对方穿的是袈裟、道袍还是白袍,免得鸡同鸭讲闹笑话。
儒教在这里反而不怎么流行,听说有一代族长试图推行儒教,结果成为了唯一一个在任上被推翻的首领。
各民族文化在此交融,结出了璀璨的精神之实。我们的人民不仅能歌善舞,而且精于骑射。每年皇室都要来我们这儿遴选身手好、长得又漂亮的年轻人作为宫中的伶优和侍卫。
生活在辽阔的天地中,赋予我们淳朴、坦荡的胸怀。那些路过的中原商人,在羊毛大地毯上跟十几个人一起喝过酒,沿着山麓一边跑马一边唱过山歌,见识过戈壁的夕阳后,也会变得跟我们一样爽朗,放下所有的繁文缛节……
而残酷的大自然和凶恶的猛兽塑造了我们尚武的性格。我们崇尚武德,讲义气。在我们那儿,背信弃义是十恶不赦的罪行,将受到所有人的唾弃,连家人也不会宽恕你。
男子以欺负弱小为耻,以保家卫国为荣。女子的束缚比中原人少一些,比如这里没有人要求女子守丧三年,或是裹脚,打扮得花枝招展也不会被指摘为不守妇道。在这里,那些没人要的妇女都是些蛮横的悍妇,或好逸恶劳、游手好闲的懒婆娘。好姑娘懂得辅佐和支持自己的丈夫,并视之为自己的幸福。
长期的民族杂糅,改变了原本的相貌特点,很多世代生活于此的汉人看上去都不像中原人了。拿我家举例吧,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我大哥名叫马超,人送外号“锦马超”
,他的皮肤比许多女孩子还要白,好像天天敷粉似的,其实他从未用过化妆品。
又比如说我的小妹,她名叫马云禄,她完美地继承了父母外貌的优点,也可以说东西方的美神终于愿意携手合作一次,而他们的联名作品、呕心沥血的产物、高超技法的集中体现,就是小妹。她是凉州的大家闺秀。
有人可能会说,你们不过是一个边陲部落联盟,哪来的大家闺秀?我明白这个词的份量,若非有底气我不会这么说——虽然在我心里不管怎样她都是个大家闺秀。这里面有些来历外人可能不大清楚,不用着急,我来讲解一下,大家听完后自行判断吧。
十多年前,大概九几年的时候,那时候天下刚刚结束董卓的暴政,京都名义和实际上的掌控者变成了以李傕为首的董卓旧部。他们为了拉拢我父亲,拜父亲为征西将军,官四品。
后来神器易主,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当时袁、曹两家打得不可开交,双方都来拉拢父亲,父亲最后选择了曹操。事后来看,这实在不能称为明智。当时我劝父亲,曹操奸诈诡谲、野心勃勃,收黄巾、灭吕布,驱刘备,大有统一华北之势。若是归顺他,就是等着被他逐个击破的命运。应该趁他无暇西顾之时,收复关中,整肃京畿,招徕流亡的王公大臣,安抚贵族。然后东出函谷关,以解救圣驾为名,联合袁绍讨伐曹操。成功,则乘势进取中原。不成,则据守关中,背靠雍凉,亦可以虎视天下。
当时我还未束发,可能因为我年纪小,父亲没有采纳我的建议。曹操表拜父亲为征南将军,比之前稍微提高了一点点。后来又拜父亲为前将军(三品),假节,封槐里侯。等到父亲进京,又被拜为卫尉,这已经是仅次于三公的二品官了。
大家说有这样的家世,算不算半个大家闺秀呢?
那还有半个呢?哎,我这就给大家细细道来。
父亲推崇儒家文化,虽然他没有像之前那个族长一样大力推广,但他渴望把他的孩子培养成符合中华传统礼仪、能进入汉人上流社会的新贵族。
当时我大哥、二哥都已成年,我十三、四岁,小妹尚未金钗。因此父亲把培养的重点放在了我和小妹身上,尤其是小妹,我猜想父亲可能盘算通过一场联姻攀上皇亲国戚,巩固家族的地位。
这并非痴心妄想,记得前面我说皇室会来挑选伶优吗?这些女子,有的会进入后宫,有的会赏赐给当朝权贵,也有
陪同皇帝前来的年轻王公贵族,看中了哪个,便直接纳为妾。而我们马家的亲戚里,有明媒正娶给接到京城去的。
小妹豆蔻之后,每年的选拔宴会上都被皇室指名表演。她表演的舞蹈《九天玄女》,取自中华神话,融入了异域风情,搭配薄如蝉翼的面纱,叮铃当啷的手镯脚环,和光辉璀璨的头饰,全场惊为天人。每次演出万人空巷。她一颦一笑尽显绝代风华,做出高难度动作的腰身柔弱无骨。
看着她宛如仙女下凡、媚惑众生的丰姿,说实话我有点吃醋。因为小妹平时跟我玩得最好,跟我最亲近,我不太想跟别人分享这件“艺术品”
,尽管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作如是想。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小心地克制内心的情感,在背后默默地守护她。
除了歌舞艺术之外,父亲还不惜斥重金请高人专门培养她诗词歌赋、女红家务、礼仪姿态,交涉辞令……有些需要我一并学习。说实话这些都很枯燥,我本可以敷衍了事,但那不就成为我抛下小妹独自逃避吗?未免太不仗义。而且也不忍心让她一个人受苦,俗话说快乐共享能翻倍,痛苦共担能减半。我陪她一起,起码能给她排忧解闷。
因而我在陪她的过程中,就读了不少历史地理、权谋术数的典籍,我就爱看这些,像什么《战国策》,《盐铁论》,《合纵术》,《鬼谷子》,《孙子兵法》等等……
值得一提的是,她要练舞的时候我会给她伴奏。她跳舞,我弹琴,我感到特别光荣,这是只属于我们俩的秘密时光,也只有我能看到她练习时的辛劳与汗水,看着她一点点打磨动作,无数次跌倒,脚磨破出血……每次都是我给她上药、包扎,做推拿按摩,缓解她的疼痛。
她闲暇时喜欢跟我一起弹琴,两人一起琢磨琴艺,开发新的曲目。我们用的这张琴来头可不小,历史悠久,是汉武帝那会儿流传下来的。
那时匈奴经常劫掠凉州,烧杀抢掠。武帝派卫青、霍去病率骑兵大军出征,讨伐匈奴。马家的祖先是这里的牧民,遇到了迷路的汉军。原来霍去病单独带领着一小支骑兵部队千里奔袭,打算突袭匈奴。他们深入当时还很荒凉的草原,辨不清方向了。
马家的先人便毅然承担起了向导一职,他们不辞辛劳地陪伴着这支奇兵在荒漠里强行军五天,一路风餐露宿,不远万里地指引他们找到了匈奴的王庭。匈奴人根本没料到天降神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匈奴王及王庭贵族大臣全都成了阶下囚,汉军大获全胜。
武帝为表彰马家的功绩,赏赐了一张御用七弦琴。这张琴采用上等紫檀木一体成型,经过定型、琴面弧度制作、槽腹、底板制作、调音、上漆等一百多道复杂工序精心制成,堪称无价之宝,在我们家族里代代相传,象征着中原文化对我们的认可。
到我们这一代时,因为战事频仍,父兄忙于打仗,琴艺传承的重任就落到了我和小妹肩上,我们都跟随名师勤学苦练了多年。这方面我可以陪她,但是前面提及的许多技艺大多是她独自完成的,其中的艰辛难以想象,我对她既钦佩又心疼。
小妹及笄的时候,翩翩然出落成一名知书达理、冰雪聪明、温婉娴淑的美人。父亲的计划成功了一半,但另一半问题是他没有遇到心仪的女婿,很多人上门提亲,不是父亲反对,就是小妹看不上。
皇帝曾经多次暗示封小妹为婕妤,父亲都没有回应,这事便不了了之。或许父亲不想让女儿当一个妃子,也可能是因为当时皇权逐渐被曹氏架空,他不想登上这艘行将覆灭的大船……
各位看到这里,觉得小妹有没有资格称为大家闺秀呢?其实我这样称呼她,有一点辱没了她,因为她不仅是一位闺秀,更是一名战士。千万不要把她当成一个弱女子,她的武艺跟大哥不相上下,而大哥被称为“锦马超”
可不只是因为长得白,而是因为他威猛得好似天神下凡一样。像神一样华丽。至于我,平时我们切磋,我跟她大概是二八开。
我觉得她的坚强勇敢是与生俱来的,是刻在我们凉州人的骨子里的。凉州的风貌在我们身上是永不磨灭的,这一点也体现在小妹的外貌上。
前面我说她是东西方美的化身,大家是否能想象呢?从整体上来讲,她既有汉族姑娘小家碧玉、弱柳扶风的身段(这点跳舞时看得特别明显),又有西域姑娘的开朗活泼、青春活力。这种活力反映在她的身体上,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的皮肤非常光洁,泛着那种非常健康的光泽,好像你把一张木头桌子擦得锃亮时,桌面反射的那种光。而且她全身没有一丝赘肉,特别紧致,这就跟那种油光区别开来。她日常中绝少化妆(因为她性格是朴素的),因此她所反射的那种光泽,是天然的、纯粹的、地道健康的光彩。
另外只需瞧一眼她的头发,就知道我所言不虚。女孩健不健康,头发就是晴雨表。她的头发像丝绸一样柔顺整齐、像牛奶一样丝滑细腻,有几次我在后台帮她换戏服时,看见她头发垂在裸露的肩膀上,那发髫好像涂了润滑油一样,止不住地从她肩膀往下滑,像一条黑色的蟒蛇,又宛如泼洒下来的浓密墨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