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辦?」我問。
安謹言一咬牙,「我去垃圾中轉站找。」
各小區的垃圾都會先堆在中轉站,待清晨四五點再統一拉走處理。一聽這話,我一個頭兩個大,「不是,啥材料啊非得去垃圾中轉站刨?你有電子版再列印一份不結了?如果是當事人給的材料,你再找當事人要一份,怎麼的也比去中轉站刨垃圾來得快吧?」
安謹言看上去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半晌才用蚊子一般的聲音說,「沈君頤說這份材料很重要,我不敢跟他說。」
第48章
18。
晚上11點半,我跟他並排站在了垃圾中轉站門口。
中轉站大門洞開,比較近的幾個小區垃圾已經運到了,遠的幾個小區垃圾還沒運到。晚風徐徐,然而這晚風絕對說不上美好。安謹言搓搓手,用一種詭異的、甚至夾雜著一絲期待的語氣說:「蘇哥,咱開始吧?」
?!我急忙豎起一隻手掌,「打住,我只說陪你來,沒說陪你翻!你不要得寸進尺!」
唯一慶幸的就是,我們這片的垃圾分類工作做得還不錯,廚餘垃圾和其他垃圾涇渭分明,這不僅免去了我們受湯湯水水之苦,也大大加快了翻尋度。抱怨歸抱怨,但來都來了,我又不好意思在一旁干站著,只好屏住呼吸埋頭在一堆垃圾袋中翻找。
11:45,沒有。
12:oo,沒有。
越晚,來運送當晚最後一波的垃圾車就越少。大垃圾桶拖在地上的聲音叮叮咣咣,清潔工好奇地探頭問:「哎,你倆幹啥呢?」
安謹言只顧撅著屁股找,心急火燎心情不佳,顯然並不想回答,於是我連忙上前解釋,誤扔了東西,正在找。
大約這也是常有的事,清潔工也就不再多問了。
安謹言腰乾脆就沒直起來過,他手腳不停,半舉著手機照亮,一步步往垃圾中轉站深處走去。我掏出手機看了看,的一天已經過去半小時了,於是就拉住了他。
「別往前翻了。」我說,「每個片區的垃圾桶都有編號,咱們小區垃圾桶常年就在61o到63o之間,這邊兒的都2打頭了,肯定不是。」
安謹言的手慢慢垂了下來。
「走吧。說破天,這也就是一份普通材料——你放心,如果真的是涉密材料或者重要得不行的材料,沈君頤不會這麼輕易給你的。多大點事兒啊,明天你直接再跟他或者當事人要一份就行。」
安謹言那副表情,讓我沒法不好言好語地安慰。我總是想到帶過的那一批又一批年輕的實習生們,也是個個愣頭愣腦的。偶爾犯點沒頭腦的錯誤,啥處理都還沒有呢,自己先慌得一批,跟天塌了似的。部門裡趙非凡太兇,小葵時常神遊天外不在線,凡姐仙氣飄飄有點端著,於是給實習生擦屁股、在他們眼淚汪汪來傾訴時提供安慰的差事,就到了我頭上。
今夜也不例外。我推著安謹言的肩膀,想先讓他回家。豈料折返到垃圾回收站門口,只見兩扇大鐵門冷冰冰地關著,我暗叫一聲不好,急忙跑幾步去推門——門輕輕搖晃,我都能聽到門栓磕著鐵鎖輕微的碰撞聲。
不知啥時候,大概是最後一批來送垃圾的清潔工沒看到我們,就把門給鎖上了……
這下我真的很難維持基本體面與和藹,「呼」地就轉身,虎視眈眈地面向安謹言。安謹言被我嚇得一時把自己的事拋到腦後,驚恐地朝後連退兩步:
「別……沒事啊蘇哥,沒事,明天早上四點,中轉站就開門了哈……沒剩幾個小時了……蘇哥,你見過凌晨四點的京城嗎?」
19。
中轉站的臭味熏得我頭疼。
手機只剩一格電。我困得眼睛酸澀想流淚,但作嘔的氣味讓我根本沒法睡。好不容易挨到凌晨四點,垃圾車停車時響亮的滴滴聲從門外傳了進來。
那聲音有如天籟,我一下就從地上彈了起來。門一開,手裡拎著鎖頭的清潔工大爺也驚呆了,兩個大活人滿臉菜色,宛如剛從墳場裡爬出來的,掛著一身的腐臭味,相互攙扶著從中轉站里走出來。
清晨的空氣太清,跟悶了一晚上發酵的垃圾中轉站對比鮮明。這刺激太強烈,我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扶著樹,忍不住乾嘔了好幾聲。
「蘇哥你你你,沒事吧?」安謹言急忙來扶我,「我給你找瓶水去!」
我捋捋胸口,虛弱地制止了他,目光斜斜瞥到垃圾車上放著扎得整整齊齊的一捆紙箱,突然福至心靈:
「哎,有沒有可能,你那堆材料是被院兒里哪個大爺大媽給撿走了?銅版紙!攢起來賣廢品很壓秤的!」
半小時後,我們站在了小區里最愛拾掇廢品的王姨家門口,冒著被扇飛的風險,按響了她的門鈴。
好在王姨每天也就這時候起床,因為要趕在清晨收垃圾的車來之前去撿瓶子。揉著眼睛聽我們描述了好一會兒,皺眉道:「好像有這麼個東西。」
安謹言簡直要跳起來擁抱她,老太太搖頭,絮絮叨叨地穿過幽深的走廊,不多時提著一個塑膠袋折回來。我一眼就認出來,那是我從安謹言家提下來的四個垃圾袋之一。
「吶,重要東西以後要收好,你們年輕人啊就是愛到處扔,左一堆右一堆的,完自己當垃圾扔了還不知道。」老太太臉上掛滿了「到手的破爛費又飛了」的心痛,安謹言千恩萬謝地給老太太關上門,家都顧不上回,蹲在樓道里就趕緊打開垃圾袋,查看起資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