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骑着电动车拉着她到夜市上找了家馄饨摊,夜风习习,卓然穿着外卖服,坐在小板凳上有点伸不开腿。看着他熟门熟路的样子,孟凡很难想象,曾经穿着衬衫和西裤他坐在这里是不是很违和。
馄饨个头不大,当时汤底很鲜,很合适夜宵的时候来上一碗。孟凡的胃里被填满,心情也好了一些,她侧过头看着卓然。
卓然还在专心的吃着馄饨,以前没发现他的鼻梁真高,睫毛也长,肩宽窄腰,就连外卖公司统一配发的冲锋衣都穿出不一样的气质来。
卓然似乎发现了旁边人的视线,他放下已经喝完汤的碗,迎上孟凡的目光,“再溜达溜达?”
孟凡想了想,也行。
此时夜已深了,要在平时孟凡宁可在家里上躺着,也不会出来的,可今天,偏偏不想回去。
护城河岸边被南州市征服修成了公园,孟凡和卓然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一个看天,一个看地。
“怎么跑去送外卖了?体验生活?”
孟凡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卓然苦笑一声,“这不是体验生活,是生存。”
他见孟凡面露疑色,便说道,“公司出点问题,被清算了,我名下的产业都被查封了,不出来送外卖,连下顿饭在哪都不知道了。”
孟凡忽然想起同事们那天的聊天,卓然家底不薄,不过这种有钱人一秒从云端跌入凡尘的桥段,她还只从小说里见过。
她想安慰他几句,诸如留得青山在t不怕没柴烧之类的,可干巴的话语,听起来就单薄。
卓然今晚似乎很有倾诉欲,“你请我吃馄饨,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
孟凡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十四岁以前,我和普通小孩一样,过着正常的生活。爸妈上班,我去上学,我妈是咱们南州剧团的话剧演员,温柔、漂亮、知性。但是十四岁那年,我的生活就开始变得不一样了,我外公家有块地被占了,补偿了几百万。我妈是独生女,这些钱就被我爸拿去做生意,先是包工程,然后又探矿选矿,后来吧生意就越做越大。”
孟凡静静的听着,提到母亲,卓然的眼里多了一抹哀伤,“我爸发迹之后,外面就开始有了人,他越来越有钱,扑上来的女人就越多,我妈起初知道的时候,还能安慰自己装不知道,直到那天她提前回家,把我爸和外面的女人捉奸在床,那女人我妈认识,是她剧团的同事,算她半个老师,我小时候经常见到她,四十多岁,风韵犹存的一个阿姨。从那之后我妈就崩溃了,她不再温柔也不再知性了。”
卓然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熟练的拿起一根放到嘴里,再点上。孟凡见过这个牌子的烟,要比他之前抽的那种便宜好几个档次。
烟雾从卓然嘴里吐出来,他接着说,“我妈越来越失控,开始在家里摔东西,也会打我,后来我爸嫌烦,就跟她离婚了。谈离婚的时候,我妈想要回当初我外公给的那几百万,可我爸不愿意了,我妈一心扑在她的艺术上,就连我爸转移了财产她都没发现,公司的股份,家里的不动产都和我妈没关系,我妈净身出户,只带了我。”
“就算是为了你,你爸也不分点财产吗?”
卓然嗤笑一声,“我爸发迹之后就特别想把以前的痕迹都抹掉,我和我妈的存在就会无时无刻不提醒他,他是用我外公的钱发家的。他们俩离婚后,我妈就拉着我去改了名字,随了她的姓,姓卓。”
孟凡忽然想起来,她小时候,南州剧团还挺红火的,孟平偶尔会和同学去看一场话剧,回来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就会提到剧团那个叫卓芸的女演员,孟平当初说她像电影明星一样漂亮,想来,这就是卓然的妈妈吧。
“我妈顺当了一辈子,离个婚把她从心理到身体都摧毁了,本来高中毕业后我也能上大学,但是高三那年,我妈病的厉害,我外公外婆去世的又早,我就只能辍学去挣钱。那会儿年纪小,十八九岁,什么也不懂,但就有胆子。我先在车行学修车,后来认识了毅哥,跟着毅哥干了几年,在会所里看场子,后来跟他收账,等手里攒了点钱,我就自己开了个车行,后来生意坐起来来了,日子好过了,我妈还是没能留住。”
提到母亲早逝,卓然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孟凡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十几岁的汉子,到底是把眼泪憋回去了。
“我妈得的是乳腺癌,跟情绪有关系,发现的时候就是晚期了,最开始她瞒着我,直到她在家疼的不行了,我把她送去医院才知道,可那时候癌细胞都已经扩散了。赚再多的钱,也没买回我妈的命。”
孟凡虽然父母双全,可亲缘浅薄,她似乎能感受到卓芸过世后,卓然虽立于天地间的孤独感。
“阿姨在天上看着你呢,你好好活着,振作起来,她也会欣慰的。”
“后来我生意也慢慢做起来了,我爸老思想,这些年只想守成,他不懂不进则退的道理,他找了什么神棍算了一卦,说我抢了他的财气,只有我亏他才能赚。”
卓然说着冷哼了一声。
“他跟我妈离婚后,没过多久找了个二十多岁的刚毕业的女大学生,那女人给他生了三个孩子,直到第三胎生了男孩,才办了结婚手续。那女的比我没大几岁,一直当我是眼中钉,生怕我去跟她的宝贝儿子分家产,估计老神棍就是她找的。”
孟凡慢慢反应过来,“那你这次受创,是你爸的手笔?”
“他在我公司里安了人,在账上做了手脚。税务稽查,偷税漏税,差点人都得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