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培安气往上冲,大声说“我儿子死在你这小畜生手下,你便不来找我,我也要将你这小狗千刀万剐。你托庇东华门下,以龚政伟为靠山,难道就躲得过了?”
呛啷一声响,长剑出鞘。这日正是十五,皓月当空,他身子虽矮,剑刃却长。月光与剑光映成一片,溶溶如水,在他身前晃动,只这一拔剑,气势便大为不凡。
兰陵弟子均想“这矮子成名已久,果然非同小可。”
熊熙淳仍不拔剑,又走上两步,与晋培安相距已只丈余,侧头瞪视着他,眼睛中如欲迸出火来。
晋培安见他并不拔剑,心想“你这小子倒也托大,此刻我只须一招‘碧渊腾蛟’,长剑挑起,便将你自小腹而至咽喉,划一道两尺半的口子。只不过你是后辈,我可不便先行动手。”
喝问“你还不拔剑?”
他蓄势以待,只须熊熙淳手按剑柄,长剑抽动,不等他长剑出鞘,这一招“碧渊腾蛟”
便剖了他肚子。兰陵弟子就只能赞他出手迅捷,不能说他突然偷袭。
金泽丰见晋培安手中长剑剑尖不住颤动,叫道“熊师弟,小心他刺你小腹。”
熊熙淳一声冷笑,蓦地里疾冲上前,当真是动如脱兔,一瞬之间,与晋培安相距已不到一尺,两人的鼻子几乎要碰在一起。这一冲招式之怪,没人想像得到,而行动之快,更难以形容。他这么一冲,晋培安的双手,右手中的长剑,便都已到了对方背后。他长剑没法弯过来戳刺熊熙淳背心,而熊熙淳左手已拿住了他右肩,右手按上了他心房。
晋培安只觉“肩井穴”
上一阵酸麻,右臂竟没半分力气,长剑便欲脱手。
眼见熊熙淳一招制住强敌,手法之奇,恰似龚政伟战胜白登时所使的招式,路子也一模一样,金泽丰转过头来,和夜清秋四目交视,不约而同地低呼“夜孟春!”
两人都从对方的目光之中,看到了惊恐和惶惑之意。显然,熊熙淳这一招,便是夜孟春当日在云天之巅所使的功夫。
熊熙淳右掌蓄劲不吐,月光之下,只见晋培安眼光中突然露出极大的恐惧。熊熙淳快意殊甚,只觉若是一掌将这大仇人震死,未免太过便宜了他。便在此时,只听得远处龚乐媛的声音响了起来“小熊,小熊!爸爸叫你今日暂且饶他。”
她一面呼唤,一面奔上峰来。见到熊熙淳和晋培安面对面地站着,不由得一呆。她抢前几步,见熊熙淳一手已拿住晋培安的要穴,一手按在他胸口,便嘘了口气说“爸爸说,晋掌门今日是客,咱们不可难为了他。”
熊熙淳哼的一声,搭在晋培安“肩井穴”
的左手加催内劲。晋培安穴道中酸麻加甚,但随即觉察到,对方内力其实平平无奇,苦在自己要穴受制,否则以内功修为而论,和自己可差得远了,一时之间悲怒交集,对方武功明明稀松平常,再练十年也不是自己对手,偏偏一时疏忽,竟为他怪招所乘。
龚乐媛说“爸爸叫你今日饶他性命。你要报仇,还怕他逃到天边去吗?”
熊熙淳提起左掌,啪啪两声,打了晋培安两个耳光。晋培安怒极,但对方右手仍然按在自己心房之上,这青年内力不济,但稍一用劲,便能震坏自己心脉,这一掌如将自己就此震死,倒也一了百了,最怕的是他以第四五流的内功,震得自己死不死,活不活,那就惨了。在一刹那间他权衡轻重利害,竟不敢稍有动弹。
熊熙淳打了他两记耳光,一声长笑,身子倒纵出去,已离他有三丈远近,侧头向他瞪视,一言不。晋培安挺剑欲上,但想自己以一代宗主,一招之间便落了下风,众目睽睽之下若再上前缠斗,那是痞棍无赖的打法,较之比武而输,更加羞耻十倍,虽跨出了一步,第二步却不再踏出。熊熙淳一声冷笑,转身便走,竟也不去理睬妻子。
龚乐媛顿了顿足,瞥眼见到金泽丰坐在封禅台之侧,当即走到他身前说“大师兄,你……你的伤不碍事吧?”
金泽丰先前听到她呼声,心中便已怦怦乱跳,这时更加心神激荡,说道“我……我……我……”
妙瑜向龚乐媛冷冷说“死不了,没能如你的意!”
龚乐媛听而不闻,眼光只望着金泽丰,低声说“那剑脱手,我……我不是有心想伤你的。”
金泽丰说“是,我当然知道,我当然知道……我……我……我当然知道。”
他向来豁达洒脱,但在这学妹面前,竟呆头呆脑,变得如木头人一样,连说了三句“我当然知道”
,直是不知所云。龚乐媛说“你受伤很重,我好生过意不去,盼你别见怪。”
金泽丰说“不,不会,我当然不怪你。”
龚乐媛幽幽叹了口气,低下了头,轻声说“我去啦!”
金泽丰问“你……你要去了吗?”
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龚乐媛低头慢慢走开,快下峰时,忽然站定脚步,转身说“大师兄,兰陵派来到玉皇顶的两位师姐,爸爸说我们多有失礼,很对不起。我们一回玉皇顶,立即向两位师姐陪罪,恭送她们下山。”
金泽丰说“是,很好,很……很好!”
目送她走下山峰,背影在松树后消失,忽然想起,当时在爱身崖上,初时她天天给自己送酒送饭,离去时也总是这么依依不舍,勉强想些话来说,多讲几句才罢,直到后来她移情于熊熙淳,情景才变。
他回思往事,情难自已,忽听得妙瑜一声冷笑说“这女子有什么好?三心二意,水性杨花,待人没半点真情,跟咱们秋郡主相比,给人家提鞋儿也不配。”
金泽丰一惊,这才想起夜清秋便在身边,自己对学妹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当然都给她瞧在眼里了,不由得脸上一阵热。见夜清秋倚在封禅台的一角,似在打盹,心想“只盼她是睡着了才好。”
但夜清秋如此精细,怎会在这当儿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