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逸风看着锦瑟拿着汤匙轻轻地搅着蒸熟的雪梨里面橘色的燕窝羹,手指不紧不慢的瞧着花梨木桌面,说道:“时间过得真快啊,我们家四少爷也是个大人了。”
这句话在座的众位基本都没当回事儿,只以为这是叶逸风寻常的一句感慨。
熟料第二天欧阳铄回了平南王府,老王妃当时便拿出了好几家姑娘的画像来把他叫了进去,让他从里面选一个说要给他把亲事定下来。最要命的是老王妃不知那根神经不对,居然对镇南侯府的二姑娘和三姑娘比较中意,还说欧阳铄和叶逸风关系好,已经结拜为兄弟了,跟镇南侯府联姻,也算是亲上加亲。
欧阳铄当时就泪流满面,跳着脚的喊道:“大哥,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呜呜……我以后再也不招惹锦瑟那死丫头了还不成么……”
自然,从杏春园回去之后,锦瑟也没好过道那里去。
叶逸风既然被兄弟们称为腹黑阴毒第一,自然不是浪得虚名。
晚上回去后他便把一摞账本丢到锦瑟平日看书写字的桌案上,自己却惬意的往一旁的凉榻上依靠,双手枕在脑后,淡淡的说道:“既然当上了五少爷,你多少也得贡献点力量吧?老二去北极弄鳕鱼去了,老三这些天都在为行宫的事情跑外围,老四盯着杏春园开张的事情,你呢——年小体弱,就在家里看看账本吧。不懂得可以来问我,不过有什么疏漏若是被我查出来,可是要受罚的哦。”
说完,他看也不看锦瑟愤怒的眼神,自顾闭上眼睛浅浅睡去。
锦瑟气得两之大眼睛瞪得滴溜儿圆,看着叶逸风那副欠抽的模样,心里把她所知道的所有脏话都招呼了一遍。熟料叶逸风像是头顶上长了眼睛似的,在锦瑟刚从心里骂完无奈的叹了口气准备翻账本的时候,忽然说道:“你骂我也没用。你应该知道宫燕雪梨盅不是谁都能吃得起的。你不好好的干活怎么对得起本少爷让我们梁州四少名下所有的店铺每天都为你准备一个宫燕雪梨盅呢?”
“那是你的问题好不好?你叫他们准备了就算到我头上么?我又没吃进肚子里去!你不说你自己浪费,还要我来埋单?”
你这不是混蛋是什么呀?后面那句锦瑟没敢骂出来,不是她讲文明讲礼貌,而是她怕叶逸风一怒之下会把她暴揍一顿。毕竟如果真的打起来,自己这幅小身板肯定是赚不到便宜的。
叶逸风却理直气壮地哼了一声,说道:“你吃不吃那是你的问题。本少爷已经吩咐下去让他们准备了。反正是给你准备的,你吃不到别人也吃不到。至于会不会被他们喂猫喂狗的,这就不好说了。还有,我好心的提醒你,现在已经三更天了,天亮之前你看不完这些账本,休想吃早饭哦!啊——还有那只你抱回来的肮脏的小东西,我会一并饿死的。”
“你!你……”
锦瑟恨不得把面前的一堆账本都丢到他的头上去。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这么可恶?欺负弱小,没有同情心,估计是小时候被欺负惯了,所以心理变态了也说不定呢!不就是一直可怜的小狗么?他大少爷随随便便剩下的东西就够养几十条狗的了,居然好意思来跟只小狗斤斤计较!
叶逸风却不再理她,只顾悠然自得的躺在凉榻上,和周公约会去了。
锦瑟很想把这些账本随便一推,然后跑去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个觉。可是心里的另一股不服输的意念又瞬间强大起来。不就是几本破帐么?
想我锦瑟也不是个无能的白痴,幼儿园里的小朋友学唱歌跳舞的时候,姐就会可以解‘鸡兔同笼’的问题了。上小学的时候同学们为加减乘除混合运算抓耳挠腮的时候,姐姐我已经对‘函数’‘对数’的曲线感兴趣了。
而锦瑟在数学上的天赋曾经是父亲的骄傲,想想十六岁生日那年,父亲带着自己去香港玩,她曾悄悄地用父亲的笔电进入股市,小玩了一会儿就为父亲赚了几百万……
就这几本破帐还想拿来为难我么?叶逸风,你等着大吃一惊吧!
锦瑟撅着嘴巴跪坐在书案前的玉簟上。没办法,她也想盘膝而坐来着,无奈身板儿太小,盘膝坐下看账本很吃力,所以只好跪坐了。
顺手拿过一本账册从第一页掀开。果然,里面都是账房先生龙飞凤舞的字迹,一个数字也没有。看起来真是十二万分的吃力。
不过锦瑟并不奇怪,这是古代啊,就算是时空不同,可按年代算起来也比二十一世纪早了起码一千年。难道还指望着这里的人们用电脑软件管理财务不成?
算了吧,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锦瑟把书案上什么笔架,砚台,笔洗,镇纸之类的花里胡哨的东西全部拿开,找了一张四尺长宣铺在桌子上,又去梳妆台前的小暗格里把画眉用的螺子黛拿了出来,按照她自己的数字学知识,一边翻着账本细细的看,一边在那张长宣上写写画画,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一本账册已经看完,而那张之上也画了许多数字和符号,用叶逸风的话说就是一堆歪七扭八的小蝌蚪。
叶逸风自然不会真的睡着。他也就是做做样子而已,想着那丫头整天好吃懒做的,待会儿一定会悄悄爬到床上去睡觉,而等她睡了之后自己再去看账册,然后明天早晨再好好地教育教育她,再开出条件来不许她私自跟老四出去。更不许去青楼楚馆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
可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那丫头来来回回的折腾了好几趟,居然在书案上铺了一张大纸,抱着账册拿着眉笔在在那颗夜明珠下认真的看起来。
叶逸风心底忍不住偷偷地笑,此时他还以为这死丫头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就算她会诗词歌赋,还写的一手的好字,却不见得会看账册。就算是会些算术之法,也不见得有耐心把一本账册看完。
所以叶逸风只躺在榻上耐心的等着,看这小丫头什么时候累了自己跑去睡觉。可是他等来等去等的自己都睡着了,也没听见锦瑟抱怨一声,更没有打过一下哈欠。
一觉醒来,屋子里依然亮如白昼,却安静的出奇。只有沙沙的声音像是桑蚕吞食桑叶一样,让这安静的深夜越发的静谧。叶逸风猛然睁开眼睛转头看向书案的方向,却见锦瑟歪歪斜斜的趴在书案上,手里拿着一支笔正在写写画画,而另一只手上握着的正是一本账册。她的左手边的那一摞歪七扭八的账册显然是已经被她翻阅过后随手一扔,尚有一本打开着,叶逸风清楚的看见上面有黛青色的字迹,清秀雅致,正是这丫头的手笔。
他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什么狠狠地锤了一下,酸胀的感觉几乎要溢出来,于是他一翻身猛的一下子坐起来,哑声问道:“你这傻丫头,叫什么劲儿呢,怎么不去睡觉?”
锦瑟抬头看了看那个因为刚刚睡醒目光还有些朦胧的男子,嫣然一笑:“当然是为了我和那只小狗狗都能有一口饭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