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程妈妈来看程旭,路云恰巧去找程旭,程妈妈见了就问儿子,“这就是路云?”
没来由的,程旭和路云的脸就红了。
县城的许多人都认识了程旭和路云,俨然把他们当成一对,两人都会否认,但也不会因此而故意疏远,他们用最自然没有丝毫压力的方式相处。程旭的论文发表了,会第一时间与路云和母亲分享喜悦。路云生意做赚了,也会跟程旭讲讲。偶尔,程旭拿读书时候的趣事出来和路云聊聊,某次,为了练习缝针的技术,去买块连皮带骨的猪肉回宿舍,拿了镊子夹子,在猪皮上穿针走线。又某次,检验科大大咧咧的阿姨去给一个病人抽血做化验,可是那位老人的手指却扎不出血来,原来老人已经停止呼吸了,大家把这事情当笑话说,却被院长一顿狠批,院长批评大家的麻木和冷漠,要求,医生要有冷静的头脑和悲天悯人的胸怀。路云想,或者,程旭一直被怡和的院长影响,所以,他做事很拼。
医院的后院有小小的空地可以打篮球,程旭经常玩,偶尔也教路云,路云运动神经不发达,经常会摔跤。打完了篮球,她们在球架下坐着,喝点水顺顺气。这样的时光,程旭会提起他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教他玩球的父亲有天左臂痛,去医院看,医生说是风湿,开了点膏药,程旭的父亲是有贴膏药的,可是第三天却痛的厉害,牵连胸口剧痛,送去医院,来不及了,回天乏术,死因是心脏病。所以,程旭立誓做医生,一个不会把心脏病误诊为风湿的医生。
转眼入夏了,走在街上,猝不及防,就会有栀子花的清香棉花样飘落,深深树阴里,有长长的蝉鸣,云影在树后飘过,就洒过雨滴,路云撑着新伞去修那把收藏多年的旧伞,伞柄断了。她却不知道,这把伴随她多年的旧伞里藏了两个人共同的秘密,温柔在左边,深情在右边,秘密是有回忆的,回忆的终点,诗雨傲缠。
十九__
在突如其来的大雨后,透过教室的玻璃,看楼下树底的两个人,带伞的子游半边衣服被淋湿了,没带伞的素渔到是身上干爽,素渔从包里拿出块手帕,递给子游,半侧过身去,缄默无语,即使是这般的沉默,在小令看来,也有几分紧张,那埋在中间的沉默是坐活火山,偶尔在地震,常常在冒烟,小令在残留的烟里看画面,龙龙病房,睡在床边素渔身上的蓝外套,龙龙手里的小玩具,芒果布丁,和子游约会的星期三,还有她们的偶遇,k厅过来搭讪的男生,问,“你是哪阕小令?”
回转头,小令懒洋洋的笑,倦了,不是小令,不是小令,且莫回首,别去休提。拍拍手掌,小令对乱糟糟的小朋友们喊,“来,我们唱歌好不好?还有五分钟就下课咯。”
放暑假的第一个星期三,小令邀请路云和程旭来验收她学习京剧的成果,小令春节后学京剧,有段日子了,她说死党不在,日子寂寞。当然,那天子游在座。文化宫小小的舞台,小令没上妆,套件青绿绉缎团花帔,宽衣水袖,清秀雅丽。路云不懂京剧,小令曾经在q上与谈起过,她学的是程派,最是缜密缠绵,低回悠扬,幽咽婉转的唱腔。子游却在电话里跟程旭说,小令适合唱武生,却硬学了花旦。
胡琴咿咿呀呀的拉着,和着夏日的蝉鸣和阳光,唱曲的完全走了板,那是段程派有名的《麒麟锁》,“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吉日良辰当欢笑,为何鲛珠化泪抛?此时却又明白了。”
小令唱的分外卖力,声如裂帛,高亢入云,听她慷慨豪迈,何曾半分幽咽婉转了?子游背手低吟,“风萧萧兮易水寒,这等激昂,我当是铜琶铁钹唱大风。”
小令继续唱大风,“世上何尝尽富豪。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哭嚎啕。轿内的人儿弹别调,必有隐情在心潮------”
操琴的师傅很不高兴很不高兴,最后不是小令跟着调走,而是琴师追着令跑。
跑完了调,路云在下面鼓掌,小令下来,路云拥抱她,笑,“你京剧的造诣与唱k的功力不相伯仲,一般出色。”
子游送小令一支玫瑰,程旭只笑不说话,每次见子游和小令,他的傻笑多过言语。子游提议,“我们去吃一顿吧,去哪里好呢?吃什么?”
小令未脱她那件青绿团花帔,拈那朵玫瑰,打眼角斜视子游,“今儿个晚上你没别的事情了?”
子游道:“没有。”
“每个星期三晚上固定倒出空来累不累?”
子游端着茶碗,从茶碗上端的边缘看着小令,默然两秒,“不累,已经习惯。”
旁边的程旭额角渗汗,路云心里隐隐生寒。
小令直视子游,淡定平静,“你的习惯要不要改变?龙龙要上小学了,或者你需要换个小学老师做女朋友?”
路云不明其意,“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和庄子游可以结束了。”
小令口气平淡,撕手里那枝玫瑰的花瓣。
子游笑了,那笑容宛如那日k厅的初见,温雅柔和,“小令,谢谢你。”
“谢我放过你?”
“不是,谢谢你成全我。”
子游站起来,隔着桌子去亲吻小令的额头,宽厚一如兄长,“你会过得很好,对不起,遇到你,是我的错。”
站直身子,子游不回头的走了,小令的眼里有亮亮的水光,居然,他没叹息,没挽留,没牵挂,飞的迫不及待,如同离了笼的鸟。
“什么叫成全?”
路云的脸发白,抓住小令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