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一朵云悠悠远去,那变幻的纯净笑脸,引人沉沦。即使疼痛。
世事如棋,不能拂乱,不能悔。
尾声
扬州大街小巷流传着这样一个消息,碧水桥边莫南早年失踪的美丽娘子已经找到,只是红颜薄命,早已香消玉殒。不幸中的万幸,她为莫家留下一点香火,辞世之时,要他认祖归宗。
扬州百姓无不感慨,上苍有德,终于慰藉了莫南多年的思妻之痛,更回报他散尽家财为扬州百姓修桥铺路,为妻儿祈福的善举。
莫南为寻妻耗尽心力,本已灯尽油枯,去年还曾大病一场,差点撒手人寰,弥留之际,有人潜入莫府,带来一个惊天的消息,莫南大喜过望,竟然生生从鬼门关打转,从此天天拄着拐杖守在门口,远远眺望京城的方向。
这一等,竟然就是半年。莫南的精神一天不如一天,到了最后,只能要仆役抬自己出来,在门口继续等候。
他终于等到了,那天傍晚,一高一矮两个年轻男子出现在莫府门口,齐齐跪倒,连磕三个响头。
不用任何话语,当高个年轻人抬起头,莫南已经明白一切。这张脸,和自己思念多年的面孔,几乎一模一样。
当两张面孔重叠,莫南老泪纵横,颤巍巍站起来,张开双臂迎了上去。他精神立刻好起来,不眠不休地跟他絮絮说话,花了两天两夜时间向他诉说这些年的思念和苦楚。他没有问他和母亲这些前的情况,只是不停要他唤自己爹爹,他的儿子性格与他美丽的娘子一样温柔,总是带着暖暖笑容,紧紧抓着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爹爹,爹爹……”
第三天早晨,年轻人被爹爹的告别声惊醒,这才发现,莫南已在睡梦里含笑而终。
一个月后,莫府突然来了一个黑衣大汉,他一进莫府,不顾仆役的阻拦,直接冲了进来。
听到叫声,与年轻人同来的矮小少年狂奔而出,大叫一声“师父!”
高高跳起,扑进黑衣大汉的怀里。
终于团圆。
小小的庭院里,一丛嫩绿的竹子在几块太湖石垒成的屏障后探头探脑,一株梅树已然开了几朵粉色的花,在如枯木般青黑的枝头傲然而笑,庭院中的石桌上,一壶天上人间正冒着热气,麦苗坐在二爷身上,正笑嘻嘻夹着菜往他口里送。
二爷接了过来,麦苗连忙拿起帕子给他擦擦嘴,二爷看了看对面那坐得僵直的男子,漫不经心道:“千峰,你真的要走么?”
“什么?”
麦苗的筷子掉了下来,“千峰,你为什么要走,我们好不容易才团聚,你难道舍得离开我们!”
二爷微微一笑,“千峰,我们当初不是说好的吗,你诈死回到江南,我们找机会来跟你团聚,你已经来迟了,难道还想出尔反尔?”
千峰不敢看他们的眼睛,低头道:“王爷,不,莫公子,千峰一直漂泊不定,难得公子看得起,给了千峰一个落脚的地方,千峰真的感激不尽,哪敢再有什么奢望!”
二爷长身而起,深深拜道:“你是麦苗的师父,也就是我的师父,以后我会以长辈之礼相待,莫府就是师父的家!”
千峰感慨莫名,轻叹道:“你再这么客气,我就真的没脸再呆下去了。我还是说实话吧,我早就到了扬州,这些天一直在周围暗中观察保护,因为一直没有发现陌生人,这才敢来跟你们相见。我怕的是皇上不相信,命人来掘坟,到时候没看到尸骨,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二爷和麦苗面面相觑,都轻笑出声,麦苗伸手和二爷十指相扣,轻声道:“师父,你别生气,我们已经写信去京城告知一切,皇上和康王爷都知道我们在这里。”
千峰拍案而起,指着他们怒喝道:“你们疯了不成,好不容易才逃出京城,你们竟然自曝行踪!”
二爷轻轻摆手道:“千峰,不要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难道要一辈子东躲西藏?况且他们都是我的兄长,对我十分关心,我不想让他们伤心。”
千峰震怒不已,“就一句不想让他们伤心,你就使我们的苦心安排功亏一篑,你把我当什么,把麦苗当什么!二爷,千峰天生愚钝,恕不伺候!”
语毕,千峰气冲冲离去,连告辞的话都不肯说半句。二爷把麦苗拥在怀里,在他耳边轻笑,“小家伙,你说他会去哪里?”
麦苗嘿嘿直笑,“他肯定是去京城探听消息!”
“聪明!”
二爷轻叹,“麦苗,假如我赌输了,你会不会怪我?”
麦苗没有出声,嬉笑着扑进他怀里,用一个无比热情的吻回答。
梅花开过后,竹林里羞答答冒出一个个小笋尖,披着褐色外衣,头上还顶着白色小帽,麦苗多了件事情,每天早上一起来就要去查点又钻出来多少小东西。他从街市上买了许多盆兰草回来,在石边找好地方,挖好坑一株株种了下去,每天浇水施肥忙得不亦乐乎。
把兰草种好,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条卷毛小白狗,给它取名“白将军”
,在它脖子上系了个铃铛,每天带着它到处跑。于是,扬州碧水桥边的百姓都认识了一个叫麦苗的小个子少年和一只叫白将军的狗,麦苗经常和莫家公子,一个面如冠玉,温和可亲的年轻人出来逛街买东西,从两人脸上灿烂的笑容就可以得知,他们过得非常幸福。
春风一来,满街的桃树好似从大梦中惊醒,急匆匆地把娇媚的容颜现出,碧水桥边的杨柳早已抽出嫩绿的枝条,随风漫舞,给整个扬州城增添了许多欢乐。
随着一阵铃铛声,二爷放下书本,悄悄叹了口气,带着满脸纵容的笑望向院子的月拱形门。
“白将军,快快快……”
麦苗很快出现在门口,他那身月白短衫长裤成了花的,黑的黄的泥巴沾了满身。他扑到二爷身边,把头伸到他的书上方瞧了瞧,又赶快缩了回去,二爷一把抱住他,佯怒道:“你每天到底要换几件衣裳!”
麦苗看看自己身上,眼珠一转,指着白将军大吼:“都是你害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到泥里去玩!”
白将军委委屈屈看着他,抖了抖身上仍然纯白的毛,要二爷辨明真相。二爷无奈,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忍俊不禁道:“你是不是又要告诉我买了什么好东西?”
“是啊!”
麦苗坐到他身上,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条红色绳子,“刚才那人说这个是月老的红线,拴住了就一辈子不会跑了!”
“那好,反正我是跑不掉了,你去拴白将军吧!”
二爷笑得灿烂,“省得你每次找它。”
麦苗缩缩脖子,赧然地钻进二爷怀里,要知道,他每次以找白将军为名出去玩,二爷这么聪明,肯定早就知道,只是不戳穿他而已。他想了又想,觉得还是全部招认比较好,在他胸前蹭了又蹭,就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的一点心思全部写在脸上,二爷如何不知道,看着这张小脸挤成苦瓜,他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