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没有证据之事,又该如何追究?”
崔皇后道。
“难道就这样放过谋害大王的仇人吗?”
崔闳拔高声调,“齐王中毒后性情大变,人人都道她鹰鼻鹞眼,豺狼本性,可都是为毒物所掌控,何其委屈?!当禀明圣人,请圣人彻查才是。”
崔闳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大义凛然的,仿佛真为高素之着想。可实际上他有自己的目的,戳破齐王的神异之说。
现在到处流传的神异说,道齐王过去被仙神所召、身体失去神主,才做出一些荒唐事。如果中毒之事昭白天下,那神异说不攻自破。再者,能利用这一机会将元氏的一些人拉下马。
崔皇后是崔闳的亲妹,哪会不知道崔闳的打算?她垂着眼帘道:“过去那么多年,查不了,不必查。”
她拒绝崔闳的提议。
没有皇后来牵头,崔闳这个舅父总不好插手内宫事,他顿时急了,朝着崔元元道:“殿下!这不仅仅是为了齐王,也是为了您膝下其他儿女着想啊!今时不同往日,圣人逐渐摆脱元氏贵戚、前朝旧臣的束缚,我们还用怕他们吗?”
见崔皇后不说话,崔闳又问:“大郎她自己知道吗?”
“不知。”
崔皇后警告似的望了崔闳一眼,叮嘱说,“此事不能泄露,不必教大郎知道。”
崔闳应声称是,可心中另外有计量。皇后不愿意彻查,那就得齐王自己来闹了。对于害得自己多年沦落的人,齐王会无动于衷吗?只要她不肯忍下那口气,神异之事仍旧可以破解。
见崔皇后脸上有恼色,崔闳不再提中毒事,他又说:“齐王先前遣了一堆人到庄子里去,王府中得用的人还够吗?我听说她的心扑在悲田坊上,里头的人也都是她府上出去的?”
崔皇后笑了笑说:“是呢。”
崔闳:“她还想建学堂、药局?手下的人得用吗?”
崔皇后听崔闳强调了两次用人,眸光微动,她道:“此事阿兄不用操心,相信大郎的能力。”
崔闳:“……”
他相信,拿什么去相信?他又说,“大郎久居王府,相熟的文人恐怕不多。不如让四郎帮忙物色,正巧,十月又有新的一批贡举士人来长安了。”
乐善尼寺的功德碑立起来了,上头帝后打头,又有宗室诸亲、功臣贵戚,算是整个打上“皇家”
的烙印,这悲田坊一跃成为皇家抚养幼儿、照顾老者的机构。崔闳没指望高望之能做出什么成就来,但希望他参与的程度深一些,而不是单纯挂个名。
崔皇后淡淡道:“大郎没提人手不足。”
在得知高望之先前害过高素之后,崔皇后对这小儿子不怎么放心。
“她用的人从哪里来?不是崔家,也不是王府官僚,难道是王家吗?”
崔闳急了,以前皇后哪会这么难说话?
王家跟魏王府的关系主要靠着王珩的嫡长子王泓牵系,可前些时候,王泓、杜敏行打架双双入京兆府的大牢,最后齐王出面将他们保了出来,可在清河王以及谏官的弹劾下,两人都丢了在京中的职务,被打发到州县去了。
王泓想求王珩出面留下他,哪知王珩安坐如山,竟然眼睁睁看着他被踢出长安。
王泓一走,王家跟魏王府的关系就淡了许多。魏王记得王泓提过,王家小郎君王涧需要合适的老师,便想着给他推荐师长,哪知王家那边早早定下,根本没给他们献殷勤的机会。
如果王家倾向齐王,那他们这些河东士族不能拧成一条心,要怎么对付晋王身后的以前朝旧臣为主的勋贵们呢?
“就算她找王家帮忙,那又怎么样呢?”
崔皇后终于不耐烦了,对着崔闳这个长兄冷下脸说,“大郎的王妃是王氏女,就算找王家人也没什么不可的!”
崔闳深呼吸一口气,说:“臣逾矩。”
他越想越是懊恼,当初的齐王形同废人,只是借着她拉拢王家而已。在齐王没什么可取之处的时候,齐王只是魏王府的附属。可一旦齐王露出锋芒,那远近亲疏立刻显出。女婿亲还是女婿的弟弟亲,不言而喻。
崔皇后露出困乏之意。
崔闳很识趣地退了出去,可心中窝着火,很是不甘。他思来想去,最后定下主意,朝着长随嘱咐两声,便摆手让他走了。
皇后不允许他告知齐王这个消息,他偏要去做。崔家留在王府的人陆续被清除,只能从燕国夫人杨菩着手。自从不执掌齐王府中馈后,她有段时间没去齐王府了。可作为齐王的保母,她要见齐王,也不会被拒之门外。
那厢高素之回府后,沈采真已经离开了。
高素之喝了一口水,大马金刀地坐在圈椅中,她凝视着王映霜问:“怎么样,可以用吗?”
王映霜点了点头说:“可以。”
从沈采真的谈吐可以看出,她是接受过良好教育的,授业恩师怕是大家。她的字最好,擅长行、草、篆、楷等路数,不过王映霜想提的不是这个。她缓缓道,“沈娘子能够模仿旁人的字迹,就算头一次见,也能做到真假难辨。”
这点就是天赋了。
“嗯?”
高素之眼眸一亮,伪造手书是陷害政敌很好的伎俩,这样的人才,谁都想笼络住。“那以沈娘子的本事,她怎么还籍籍无名?”
高素之觉得古怪。
“她答应我在悲田坊教书了。”
王映霜想了想,又说,“不过我看她心神不宁,似是留下也不长久,不知是否有心事。”
“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高素之又问,昨日去传递消息的人回来,也描述了沈采真生活的环境,跟奴婢阿藤相依为命,生活很是窘迫。可人是高满推荐的,长兴园里匾额既然是她题写的,那报酬一定丰厚,高满可不是小气的人。有了那些安身立命的钱财,她为什么还在破院子里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