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华是周未名,而不是周清华。
原本一场劝渡,到头来却欠下了孽债。
兄弟二人考上大学之后,周未名方将林秀英怀有身孕之事告诉了周清华。这一消息对于周清华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旱天惊雷!为了弄清这个事情的真假,周清华背着家人跑去东北找过林秀英。找她,或许是为了赎罪,亦或许是为了确认事情的真伪。但是,林秀英已经返回了山东老家。
寻人无果的周清华返回广东之后,他们兄弟之间和林秀英的那点事也被周父母知道了。作为教书育人的周母,对“万恶淫为”
的认识之深,远一般人。她无法接受孩子做出那等行迹卑劣之事,不但伤害了自家兄弟,还触犯了法律,更是伤害了一个无知的少女。
因为东北的一刻春宵,周清华和周未名两兄弟内心深处算是结下了疙瘩。但是,在后来的日子中,两兄弟各自有了自己的校园生活,这件事倒也没有始终缠绕着他们。
周未名因为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创伤,所以在校期间除了读书,几乎不会和任何人有所交往。周清华在校期间由于父母的责备、兄长的恼怒以及对自己的厌恶,终日昏昏沉沉,倒也算过的安静。
四年大学后,周未名由于在材料物理学方面所展现的天赋较为突出,学校建议他继续深造。周未名也相当争气,仅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便以第一名的好成绩考取了都大学量子物理学专业硕士研究生,同年又因为在国际量子物理学赛事上夺得名次,被都大学破格进行硕博连读。
相比周未名,周清华就显得平庸了不少。大学毕业之后,他本想前往东三省展。但当时广东沿海地区由于一位老人在南海边画了一个圈,当地的经济有了突飞猛进的展。周父在这波经济开放的浪潮中重操旧业,做起了房地产开商。短短几年时间里,周父就一举成为了当地的有头有脸的人物,各大报纸上露面是常有的事。
由于广东经济的飞展,周清华被父母强行从东北带回了广东。回到广东的周清华在当地一家化工研究所做了一名研究员,每天对着烧杯、试管、酒精灯和一些刺鼻难闻的化学试剂。这样的日子让他很反感、厌恶,但又无法摆脱。摆脱不了的不是自己不能够离开,而是周母的身患肺癌,身体健康每况日下,致使他无法也不敢轻易离开父母。
周清华在研究院上班期间,周父终日奔波在羊城的各大工地,无暇顾家。对于母亲的病体、父亲的奔波,周清华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那团怒火,他怒吼着、挥舞着双臂,向父亲问说“你是老板,你很有钱,可是你手上的钱能将我妈的病治好吗?她的身体每况愈下,每天吃那么多药却不见好转,难道挣钱比陪伴还要重要吗?我恨你,我恨你心中无家,恨你心中无她!”
对于周清华的泄愤,周父母只道是一个孩子的压力释放,并未放到心上。自那之后,周清华每天都会在母亲的房间陪母亲很晚很晚,直到母亲在不停的咳嗽中慢慢进入梦乡,他才会在客厅的沙上疲惫的睡去。
三个月后,周母终究没能战胜病魔,安静的离开了这个吵闹的世界,离开了人世,带着终究未能痊愈的灵魂离开了。
母亲的离世,让周清华再次受到了打击。自那之后,他终日泡在实验室,不停的研究着各类化学品。分解、合成、萃取、蒸馏……一波操作之后又一波,终于他笑了,笑的那么疯狂,那么让人心有所恐。
周清华从研究院辞职了,在父亲的经济支持下购买了土地,办起了企业。人家办企业是为了挣钱,他办企业却是为了制药。因为母亲的突然离世,让他意识到自己应该借助自己的化学知识去研制一款能够延续生命的药。
企业要生存,效益便是血液。没有了血液,营养将无从获取。为了维持企业的人工开销,他不得已将一个车间改造成了南粤凉茶生产车间。凉茶在历史上的文化较为悠久,有名的就是清朝道光年间创立的王老吉了。
周清华的南粤凉茶因为独特的包装、特有的功效等,在当地逐渐成名,销售额也逐渐增加。有钱了,周清华又开始了自己的研究。十年间,他成了当地知名的企业家,拥有药厂三家、化妆品制造厂一家、凉茶厂四家。
可是,物质的丰盈并没有让周清华感到快乐。或者说,不停的忙碌只是为了躲避现实中的自己或忘记现实中的一些人和事。
在周清华奋力拼搏的十年中,周未名也学成而归。回到广东的周未名在羊城大学任教的同时创办了“羊城量子物理研究所”
,他自己任所长。他的研究所是民营性质的,主要集中在量子模拟方向上,旨在材料科学、药物设计和能源研究等领域进行突破。
凭借着丰富的知识积累和实践经验,周未名的量子物理研究所很快在新型材料研究方面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兄弟二人的成功,惹来了不少人的羡慕。可外人只看到了他们的光鲜,却不知他们之间的纠葛。
一次国际性研讨会上,兄弟二人作为分别以优秀讲师代表和优秀企业家代表出席了会议。会后,二人在一茶馆内面对面坐了下来。这次同桌共饮距离上次已有十年之久,不是兄弟间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只是因为学习、工作的原因和双方内心深处的那一丝悸动。
那次两个人也算打开了心扉,周清华十年来一心只想用工作的繁忙让自己忘却那些自己不愿触碰的事情。不意间才现自己身边竟然连个良人也没有,只道天意弄人。而周未名在这十年中似乎已经忘记了生命中曾经出现的那个农村姑娘,学术才是他的追求。
言谈之间,周清华提出想去山东寻找林秀英,不为别的,只想看看自己的孩子。对于这一想法,周未名没有阻止。可能是不愿意看到弟弟继续自我折磨,亦或者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和时代对男女那点事的释放,所以才没有阻止。
1996年1o月的一天,羊城的天空中稀稀拉拉的下着雨。一辆奔驰停在了机场进站口,周清华穿着一件淡蓝色上衣,令这一个公文包从车里走了下来。他乘飞机去了泉城,然后转车去潍市。地址,是周未名托关系从原来支青的屯子那里打听到的。
十几年光景,林秀英的父亲已经去世了,生下一老母也年近八十。在老太太面前,周清华说着不是很标准的普通话,交流了四十分钟才搞明白林秀英的具体住处。可是当他来到老太太说的那个村子时,才现林秀英早些时候搬去了清水县城。
清水县城并不大,但是想在城内找个人却不是件容易的事。周清华到了清水县之后,先找了一家旅馆住了下来。第二天,他就买了辆自行车。
清水县城内当时有近二十个稍大点的居民区,为了尽快找到林秀英,他给自己制定了寻人计划。即,每个社区的每个关键入口坐等两天。就这样,周清华在清水县待了整整一个半月。但,人海中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终究没有个结果。
寻人无果的周清华在旅馆中躺在床上久久难以入睡,睡不着不是因为找不到林秀英,而是因为到清水县找林秀英的目的变得模糊了起来。他想放弃了,但是想到自己未曾见过一面的孩子,又有点于心不忍。
“等等等等……周清华找林秀英不是为了见她,而是为了见自己未曾见面的孩子?”
郑钧听得有点迷糊了,“他怎么知道林秀英会将孩子生下来?要知道那个时候未婚先孕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这些,我们当然知道了。”
此时的周未名身上的手铐等已经被全部打开了,范吉强通过羊城警方对周未名的信息进行了确认。
“是什么让你们那么坚信林秀英一定会将孩子生下来?”
郑钧又问。
“爱情!”
周未名淡淡道。
“我……”
郑钧想骂人,但还是忍了下来,“接着说。”
如若人为轻舟一叶,日中琐事便为土丘、山林,待至翻过一座座土丘、山林,方敢吟唱“轻舟已过万重山”
。
周未名苦笑着摇了摇头,像是在嘲弄自己当年的懵懂和无知,亦或是在笑周清华的冲动和倔强,亦或是在笑林秀英的痴情和疯狂,亦或是在笑命运的戏弄和讽刺。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周未名吐出的烟雾,将他的面容遮掩的朦胧了许多。
周未名的坦诚出乎郑钧一众人的意料,他很平静,平静的像一个老人。那种谈吐不是刻意为之,是骨子里钻出来的一种坦然。望着眼前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郑钧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没有说,只是抬手示意让他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