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望看见他竟是克拉肯的助理,眼神好不惊异,陈竟看得暗骂一声,竟也看懂了,那眼神正是“你他妈到底花了多少钱?”
。
雷阵雨下过一阵便消停了,不过是夏季再寻常不过的气候变化。开完简会,陈竟登上甲板,傍着栏杆,心情仍是说不出的阴郁。
简会上说了这次特殊项目的大体方针,陈竟略略一听,是通过追踪一个早已标记好的抹香鲸族群迁徙,来追踪人鱼的踪迹——依据早些年攒下的调查经验,人鱼的食谱与大型鲸类的食谱高度相似,会捕食大王乌贼甚至巨-枪乌贼这种深海头足类软体动物。
人类的世界自由潜深度记录不过是二三百米,可人鱼却能和深海中的巨型怪物一样,潜入两三千米的深海……这简直是耸人听闻。
可这次项目的方针绝非空穴来风,不过是陈竟知之甚少,才觉如听天书。
在简会上,依据某些学者的猜测,认为人鱼与人鱼之间亦存在协作关系,如同海上臭名昭着的虎鲸族群,甚至怀疑人鱼与部分大型鲸类也存在跨物种协作关系,比如抹香鲸。不过这一点仍待商榷——
简会上另有小部分学者,认为人鱼与大型鲸类之间也是捕食关系,人鱼通过族群间的协作,来完成对于抹香鲸,甚至蓝鲸这样逾数十米长、数吨重的巨兽的猎杀。不然,要如何解释打捞上来的鲸鱼碎尸中,断在厚厚的鲸皮里的与人类颌骨高度相似的碎骨和锋利的牙齿?
雷阵雨停了,可天却没有放晴,浓郁的阴云蔽住天空。峻烈的海风刮过甲板,陈竟回想着刚才的会议,至此仍不算相信,可不管他信与不信,“进化号”
已驶离了室兰市,向北太平洋开去。
陈竟吹风吹得头痛,掏出手机想看个点儿,却扫见已没了通讯信号。在这剎那,陈竟有股糟糕的滋味,头回发现陆地对于人类的重要性。如果离开陆地,走向海洋……似乎远离的不单单是通讯信号,还有人类的文明社会。
回到宿舍双人间,陈竟才见另一个舍友原来是刘杰。虽是不熟,可同刘杰做舍友,总比外国人好。
刘杰是不爱说话,不过陈竟发现这哥们儿脾气挺好的。虽说张盛酒桌上那句“陪太子读书”
,今日有点儿一语成谶的成分,可聊了两句,陈竟倒觉得这哥们儿走到今天,也不容易。
闽州县城苦读书考出来的,家里兄弟姊妹好几个,留学国家拿的钱,最后华院士说给他拿一半违约金,叫他留在了自个的研究所。这样的事儿套张盛头上,别说陪太子读书了,给太子看大门儿,也是虽九死而未悔了。
刘杰这样好说话,陈竟有意同他多说几句话,可惜刘杰另有研究要做,两人不过短短地打一照面。刘杰一走,陈竟又成“进化号”
上唯一一个闲人了。
没人要他做事,也没人找他做事。虽说捕捉人鱼,这是里程碑式的大项目,可这才头一日,陈竟不好做闲人,闲得在几层船舱里直打转,从裤兜掏出首席科学家的助理日程安排表,翻来覆去地看。
这上面的绝大多数常规日程,除了每日的早会,克拉肯都给他划掉了。
不过翻到背面,陈竟终于看见一串数字。再翻回正面儿,略一对比,正是同一根蓝色圆珠笔写的。
这反面上写的是什么?是克拉肯·古斯塔夫教授写下的房间号。
标本
不写还好,一写他更像走后门的了,去干什么?告别人的状?尽管走后门也是事实,可陈竟觉得烦心,一边琢磨着克拉肯的意思,一边迭几迭塞回裤兜,
“进化号”
的非设备和非动力机舱区域有六层,最大排水量逾万吨,自持力九十天——即在不靠岸补给的条件下,以船上的储备物资和燃料,能持续航行九十天。
陈竟在船上直打转,却越转越不对劲。他对海洋学和生物学是一窍不通,这没办法,没学过,可赖他的专业和个人爱好,对军工设备还有几分熟悉,在“进化号”
内外打了个圈子,陈竟发现这是艘海军化的科考船。
甚至,陈竟合理怀疑,这船上装载有军工武器。
看来……这次“特殊项目”
对捕捉活体人鱼,是信心十足啊!
虽说他不是人鱼专家,甚至人鱼对他来说还是个未证实的新鲜玩意儿,可依据其他学者的口风,显然是更倾向于把人鱼看作一种未曾完全捕捉到过,以至饲养起来,供外展览的深海物种。
既然还在生物圈,属于海生生物,以目前的科技水平,不是大炮打蚊子吗?
尽管想到此处,陈竟心里隐觉不对劲,科技发展是日新月异,可十年前八年前以至二十年前,也没差到连一个海生动物都捕捉不到,打捞不上来的水准……怎么自他爸一九八九年那回以后,至今还没有进展?
这里头定有内情,但陈竟不是干这行的,只略略一想,便不管了。
从二层甲板回船舱,正撞见王家望。看脸色,王家望原是不想搭理他的,可约是想起他充值充成克拉肯的助理,于是亲切地挨过来,不过港普已换作英文,同他邀请:“我要去四层的标本室,你要不要同我一起?”
“标本室?鱼类标本室?”
王家望一笑,好不自得,压低声音说:“是人鱼标本室。”
陈竟一惊,心道:“不是没捉到过吗?”
他也愕然地说:“人鱼标本??”
王家望有意见他的惊愕,因而更加自得,卖人情似的,同他窃窃地说:“这是我们家族的荣幸。二零一四年,我从北大西洋丹麦海峡的冰岛渔民手中,花高价交易到一条人鱼,询问过家族意见,我为其命名为‘克莱尔’……小克莱尔也是当世仅存唯一的人鱼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