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
自赵枝枝被带回天医门起,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雷雨交加的样子。
天边像是一盒微微潮的火柴,阴沉沉的颜色被一道又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划破,倏忽间一道道惊雷追着尾炸响在雨夜奔逃的两人身后。
斗笠蓑衣不间断地往下滴着水。步履匆忙,踏过一个水坑后溅起无数飞扬的泥点,沾在周遭的幼芽上,压得枝茎低了头。
“嘶——喀拉。”
身后一直拽着自己的手一顿,魏邵心里咯噔一声,连忙回头去看。
赵枝枝刚艰难划断自己被荆棘钩住的衣角,正拔着腿从一片刺人的苍耳间迈出来,眼下有些狼狈地回望过来,一张莹白红润的小脸遍布泥污,被雨水冲刷成惨白。
魏邵心里嘴里都苦,他拉长衣袖,小心地为赵枝枝擦去从头顶无穷无尽地泼下来的雨水,结果当然是杯水车薪,擦得赵枝枝双颊诡异地泛上一层粉红色,那久久缠在眼角中的水雾却怎么也褪不去。
“枝枝,我背你。”
魏邵艰涩地开口,话音未落便转过身去,拉着赵枝枝的双臂绕上自己脖颈。
那纤细的皓腕却轻轻挣开了。
一道闪电骤然斩过天际,魏邵心头一跳,回头时就看见被光照得明亮一片的少女面容。
赵枝枝退后一步,只是紧紧握住魏邵的手,把魏邵往前推了推,语气坚定,“我不想做谁的累赘。我还能跑,我们快走!”
更大的雨势顺着狂啸的风雨擦着人耳道狂奔过去,魏邵并未听清顺着赵枝枝的唇齿开合、很快却全都散尽风雨里去的语句。但看着少女清亮得过分的双瞳,他心中忽然定下来。
说来惭愧,自己是男子,本该为娇娇小娘子遮风避雨,反过来自己却成了在无边苦海四处飘荡的魂灵,紧靠着海心一盏又高又亮的海灯,才能安心找到最终的归处。
他紧了紧赵枝枝珍重地送到他手心里、早已冰凉一片的小手,回头拽着人奔向了越来越高的草木群中。
野草从足膝高、到足腰际,最后几乎与一成年男子的视线平齐,水珠不断擦着两人的眉目过去,在一片朦胧中却竟也叫他们挣扎出一条明路来。
前方一直引着她走的力量消退了片刻,赵枝枝还未来得及转动被雨水打刷得懵的头脑,腰间忽然渡过来一阵温暖的力量,魏邵温柔的嗓音随后赶到,“枝枝,前面路不好走,我们要换条路了。”
“魏大哥,我信你。”
甚至不用回头,魏邵都能想见赵枝枝坚韧的目光。
在那股微妙而又强大的力量支撑下,他凝神环顾着周遭的景象。
原本顺着野径疯长的野草骤然间被火烧一般断却了踪迹,一路磕碰着他们的嶙峋怪石奇迹般被搬没了影,面前突然开阔起来,而顺着眼前的平坦大道再狂奔不足十里,便是浩渺茫茫的一片大海,浅滩白沙,甚至浅海处正停着一只小舟,双桨齐备,让人几乎一瞬热血上头,以为出路便在前方。
魏邵深吸了几口气,晃了晃几乎被雨水浸满的头,很快冷静下来。
他从那处漩涡中挣扎出来,又涉过南海,一路历经艰难险阻,才找到天医门隐蔽得几乎毫不存在于世上的入口。
——而这里,没有任何他当时留下的痕迹。
进入天医门后,他做着洒扫等杂活,身份普通,面貌更不惊人,寻得了很多工作以外的便利,又到天医门的各个“可能的”
出口处搜寻了好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