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伟的店,打的是正宗川渝招牌。实则为了迎合当地人口味,弄了黄铜鸳鸯锅和麻酱做主料的蘸品,再引入广式火锅的营养汤底和上好牛肉,五花八门,土洋结合,满满当当摆了一整张桌子,乍一看面子里子都有了,叫人眼花缭乱。
五个男人凑在一处把酒言欢。一杯接一杯的茅台下肚,笑谈早年王建伟下海的光辉岁月。
东北小镇的冬天有多冷,看桌边落地窗凝结的雾气就知道了——
双层大眀窗之间,朦朦胧胧盖了厚厚一片细密水珠,结成长流顺着窗沿往下滑,一直滑到底,将窗外霓虹彩灯映照出来的夜色。扭曲成光怪陆离的世界。
怎么回事?
明明才睡着没多久,天竟这样黑了么?
刘钰站在靠门的角落恍惚再恍惚。
包房本来挺大的,可是满桌子垒砌起来的菜盘和五个男人笑骂吹嘘的谈话声,给了她一种强烈的逼仄感。
好像被塞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口袋,里三层外三层,伸展手脚都十分困难,呼吸也异常不顺畅。稍稍喘息,都能切实感觉到塑料袋子稀里哗啦堵住口鼻的声音,弄得她头昏脑涨,又躁又闷。
另外,这间屋子供暖已经足够好了,男人们热得脱下厚厚的毛衣、绒衣和保暖内衣,光着膀子在那划拳动筷。
翻腾的火锅再次加深闷热的感觉,浓浓的水蒸气卷在他们制造的烟油气中,升腾至半空盘旋不落,莫名为这顿饭增添一抹不真实感。
仿佛他们和她相隔在两个世界,她只是个不起眼的闯入者没有被他们发现,依然专注讨论火锅文化的优劣之分,激动之余,还放肆叫骂,再有两杯辣酒下肚,又重归旧好。
但,真的没有被发现吗?
刘钰轻轻挪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想找到更舒适的姿势,给自己攒出方寸呼吸之地。
不过任她怎么动都是徒劳——四肢像是被什么捆的结实极了。她费力伸了伸舌头,居然真舔到了薄薄的塑料,上面依然挂满湿漉漉的水汽,被她一舔,顺着微微张开的唇瓣溜进喉咙里。
薄淡的腥气霎时蔓延在口腔,还有一股像是冰冻了很久才缓化了的熟食味,她合眼咂嘴,只琢磨出花椒大料的味道。
她努力翻找脑海里那些熟悉的炖肉料,疑惑间,又觉得料酒气息甚浓,竟还有点刺鼻。
等她稍稍清醒过来,惊慌发现自己真的被放在塑料袋里,眼前漆黑一片,连男人们的说话声听的都不真切了。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胡肆临呢?他刚刚说什么来着?
啊……想起来了。
他要她警醒一点,什么东西来头不小?是什么……
迷迷糊糊想着,就在窒息感快要摧毁她的意志时,刘钰隐隐约约听到那两个百越人说,今天他们专程带了好东西给王建伟补补身子,吃了以后不仅对身体好,还有壮阳奇效,抱着两个洋马大战一夜都不是问题。
刘钰听后不免想笑,心道:壮阳的东西也就那么回事吧!
什么三鞭酒啊,鹿茸鹿血啊,蚂蚁大药丸啊,算上所谓的海狗丸和某哥,顶多逞一时之勇,吃多了反而伤身,彻底掏干底子,早晚永远失去活力。
偏偏很多中年男人在这方面执着的要死。让他们相信现代医学有病治病非不同意,努力把持荒唐的尊严,大把大把吃些乱遭玩意儿,更有甚者还喜欢喝童子尿,吃人胎盘,最离奇的甚至吃人胎,而且必须是男胎,女胎都不稀罕吃。
等等……吃人胎……
对了!她刚刚亲眼看见了——
王建伟那个胖乎乎的百越老友,从塑封口袋里,掏出一个熏得黑乎乎的胎儿,“唰”
地撕掉一条风干小腿,边扔进铜锅边兴奋解释:“伟仔啊,还记得这东西不?03年你刚来鹏城,阿明哥请你吃的第一顿饭就是这个啦!你啊,痴线啊,哈哈哈……还问阿明哥是不是狗肉,很香的啦……结果嘞,一听说是人肉,直接吓吐你了嘛,哈哈哈哈!”
胖老头说话的时候,一整个熏肉都被他拆解开来,先将最肥的四肢扔进红油锅,再将两扇肋骨掰开,顺着骨缝撕成窄长条,依次丢进菌汤锅里。
剩下的头骨和颈骨相对较大,他用手肘怼了怼身旁的小年轻,两人四手合力将头骨掰开,一人抠着眼窝,一人掐着下巴,再继续分解、拆除。
还好骨头都被熏酥了,新生儿的骨肉又软又脆。半分钟过去,他们已经将胎儿全部撕完,放入锅里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肉,不知道的会以为是牛肉干。
胖老头一手拿着骨肉交缠的颈骨,将另一只油乎乎的胖手塞进嘴里,把粘在指缝的肉渣吸吮干净,又舔了一圈手指,才将颈骨递给王建伟,笑得慈祥而满足:“伟仔啊,你不是说想这口了么?吶,最香的拿去下酒啦!其他的再涮一涮,吃起来更有滋味。”
两个发小喝的眼睛都直了。一开始觉得很恶心,很震撼,见王建伟面不改色啃起贴骨肉,一口酒一口肉吃的津津有味,猎奇心便战胜了恐惧,吸溜着口水,直勾勾看着汤锅里翻滚的黑肉。
最令他们感到惊奇的是——
黑漆漆的肉在滚水里翻腾几轮,竟慢慢绽开,像吸足水的干海绵,蓬蓬的,弹弹的。
干瘪的脚丫都像焕活了生机,踩着扑腾的红油泡泡上下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