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多久沒見他如此語氣了。
而羅暮衣想起了百年前。
曾經,她為報復風頌,潛入萬劍山,作為外門弟子之一,她被風朗送到風頌所在的明月峰,帶著毒。
風頌那時便霽月光風,不顧風險,為她們解了毒。
後來無數個夜晚,他手握戒尺,管教她們這些外門弟子。
但羅暮衣還沒來得及報復他,便因犯了錯,再次被風頌趕走。
「卑劣。」
他的語氣和現在一樣,冰冷,似可造萬尺寒。
他的雙眼,也砭人肌骨。
「卑劣?你我成婚時,你當知道我卑劣,我以為十年了,你當習慣了。」
「……」風頌瞪著羅暮衣,「望北台,絕不該踏上此路,否則,終將滅亡。」
滅亡?羅暮衣也被風頌引得一陣火氣,識海一陣刺痛。
她冷冷道:「風頌,搞清楚,我才是望北台之主,你是我的道侶,也不代表你可以這麼說話。我知道什麼對望北台更有利。不需要……一個外來者指手畫腳。」
聽到「外來者」一詞,風頌臉色一白。
他卻頓了頓,又冷冷道:
「有利?」
「羅魔主。」
他已換了稱謂,「你的有利,就是用庶平之人的命,來填你的功績麼?」
「……」羅暮衣緊抿嘴唇。
「以無辜之民的性命換利,」風頌冷冷道,「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他擲地有聲,羅暮衣胸口氣血翻湧。
風頌說話的意思,她怎不明白?
他只在說她遲早要受報應。
但他在仙域高高在上,十年裡並不關心她,怎麼可能明白她的處境?
她行差踏錯,四處都是政敵,都會輕易要了她的命。她也不過是在做最理智的選擇!
「別對我這般說教。你以為你是誰?」羅暮衣再不耐煩,抬頭瞪風頌,「你是仙修,出身高門,站在雲端,說『以善為本』,當然容易。我,是倚靠幽壙的魔修。」
「落回地面,風頌。看清楚,我們不一樣。」
「……」風頌瞪她,指節按上「萬寒」,發白。
他抿唇,似已被她氣得快沒聲。
羅暮衣繼續出言,眼神仿若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而我們聯姻前,你也當知道,魔域沒有無辜的人,凡民也做過惡事。你不要把你那套搬來。我們只思考利益。」
「……利益?」風頌冷笑一聲。
「是啊。而只有強者在魔域,才有資格思考利益。」羅暮衣睜大雙眼,她一雙血紅的眼,竟有幾分可惡的無辜,「我夠強,所以我有資格用弱者換取我的利益。過去,我是因為你這位仙修道侶,沒那麼明目張胆。但你要記住,我為你顧忌歸顧忌,一切的前提,都不可以撼動我的立身根本。」
「如果一件事,影響我個人利益,再卑劣,我都會做。」
羅暮衣微笑。
「你記住了。」
她的笑很天真,卻似有一隻無形的手橫在二人中間,似撕碎了什麼。
大概是一直想忍耐的人,不想忍耐了。
風頌無聲地看著她。
頭頂,隱雷響,黑雲壓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