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和姥爷也不敢走,俩老人没啥能耐,日常就是靠儿子媳妇养活,本身条件也困难,他们泪眼婆娑地望向关姀,几番欲言又止,还是没说一句要把她带走的话。
姥摸抚着关姀被打的那半边脸,摸了又摸,心疼,可无能为力,连讨个公道都办不到。
关姀怔怔坐在那里,脑子里空的。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反正不是以后的出路,腊月的风吹身上如有刀割,她的心更冷,比坠进冰窖还凉。
恍然间失神的一刻,关姀想离开这儿,去哪里都行,就是不在这个恶心的地方待着了。
而后一秒,她又清醒了过来。
吕辛把关姀养得太好了,吃穿用度样样不缺,别人家的孩子哪个不是稍微懂事点就要帮父母干活,一些实在过不下去的人家,早早让孩子辍学打工赚钱的也屡见不鲜,只有关姀自小到大都没咋吃过苦,她只需要读书,不用操心生活琐碎,不需要知道学费从哪儿来,只晓得每天睁眼就有早饭,吕辛会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骑车送她到学校,晚上再忙也去接,到家了有时吕辛还会做夜宵,陪她写作业……十四岁的年纪,说小不小,但关姀太没用了,别说是有一项足以谋生的技能,只怕上街讨口都干不过街口的叫花子。
现实摆在眼前。
她就是个十足废物,自身不行,更找不到愿意大发善心接济的依靠。
吕辛不在了,她没有家了。
活该被抛弃。
任凭其他人如何讲,说了些什么,关姀耳朵里听不见声音,明明先前还横得不行,这时却整个人被抽空了,如同没生气的木头。
过了很久。
她缓慢低下眼,忽而瞧见地上那堆乱糟糟的破烂。
原本放桌上还没来得及挂墙上的吕辛的遗照躺在碎渣中,相框没坏,可玻璃碎了。
这张照片还是关姀陪吕辛去拍的,吕辛还没确诊之前,趁周末带关姀出去玩,在一家路边照相馆花了五块钱专门拍了两张单人照和一张合照。
吕辛说:“你越来越来大了,长得好快,以后咱娘俩要多拍点,留个纪念,这样将来你去外面读大学了,妈妈见不到你,也可以多看看照片。”
那会儿关姀还笑吕辛想东想西,成天净折腾。
目光落在照片上,关姀只有眸子动了动,好半晌,才站起身,走过去蹲下,捡起吕辛的遗照,为之清理干净。
……
日落黄昏时分,亲戚们陆陆续续离场。
街道办也早回去了。
舅舅还在愤愤不平,骂关乞山,说他忘恩负义,没良心,边发火边提起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
“什么玩意儿!当初他最困难的时候,身上一分钱都掏不出来,还不是你妈拿积蓄给他摆平烂帐,不然他早被要债的打死了,渣都不剩!”
“狼心狗肺,迟早遭报应。”
“呸!”
天黑之际,舅舅和姥他们也走了。
罗子青陪关乞山去了医院,院子里只剩关姀,还有全程比空气还透明的陈时予。
关姀仍在清理遗照。
照片脏了一角,沾了香灰,一直抹不掉。
丁点不在乎那个多余的存在了。
世界被眸中的湿润覆盖,关姀木讷地吸了吸气,正眼都不给一个。
远处的陈时予一如最初,仅仅望着,没别的举动。
簌簌。
院墙外的叶子飘落,悠悠打转儿。
关姀抱着遗像起来,憋了须臾,抬手抹了把眼角。
陈时予偏头,僵了半分钟,这才有所动作,走几步,上前。
到她那边。
不做什么,只是要帮忙收拾。
可还没靠近,关姀就重重推她一把。
身子一个趔趄,陈时予磕桌脚上了,背后生疼,闷哼了一声。
“不需要你可怜,离我远点,”
关姀一脸嫌弃,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缺爹的杂种,谁要你好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