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诚不愿意多说,他也没办法,毕竟当年就只有他和老于在场,但一个不记得,一个不说。
但其实还有一个人,比他们更清楚的知道当时的情况,那就是照片里疑似俞哲的俞志。
算起来,俞景已经很久没给这位小叔叔打过电话了。
俞哲去世后,家里来了不少吊唁的人,但俞景尚且还小,什么都不懂,李薇又陷在噩耗中,更没心思管这些事情。俞志那会儿正受上面表彰,受完勋就立马赶过来帮着张罗这些事情,也算是给了俞景一个喘息的机会。
在他很小的时候,俞哲就算回家,也总是很忙,不常待在家里。而俞志会经常过来陪他玩,对于俞景来说,这个叔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能够代替父亲这个角色。所以这些年来,俞景一直都很感激这个叔叔。
俞志任务完成后因为腿伤退休,上面给的待遇优厚,他在北京就成了闲人。他没结婚,也没孩子,半辈子过去也还是一个人,时不时就爱让俞景上他那里走走,陪他说说话,俞景也是很乐意的。
但有的事情,经不起细细推敲,更何况在推敲之前,他已经看见了那张照片。
像是心理暗示,他回忆起当年俞志被功勋簇拥着回北京的场景。那时的俞志黑黑瘦瘦,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上了颁奖台。他撑着拐杖缓缓起身,声情并茂讲述了自己卧底的经历。不断有人鼓掌落泪,在一片赞扬和鲜花中,而那条断腿成了荣耀,此生都不会再被称作一种缺陷。
可他的父亲俞哲,像是被遗忘了。没有一个人提起他的名字,包括俞志,就如同他的生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俞志后来跟他说,俞哲是在跟歹徒搏斗中光荣牺牲的。可是为什么,他没有棺木,没有红旗,没有授勋,有的只是一捧骨灰。而不久后,在社会大众的舆论中,俞哲就成了一个背叛组织的叛徒。大家都骂他死得其所,甚至人肉出他的家人。
这些舆论又是怎么来的?
俞志作为知情人,为什么从始至终没有站出来为俞哲说一句话?
舆论愈演愈烈,李薇是第一个崩溃的。
那时俞景二十二岁,正是在绘画方面灵感爆发的阶段。当他接到母亲的电话回家时,天色已经很晚,而李薇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灯。她的目光是呆滞的,看见灯光,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消沉下去。
她好像在得知丈夫死讯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在舆论满天飞的时候,李薇也开始出现精神问题,一旦家里有人提及关于俞哲的任何事,她都会精神崩溃甚至出现自残倾向。俞景只好放下自己工作室,开始在家照顾她。
不知不觉中,俞景开始疏远这个叔叔,甚至在后来到了冷漠的地步。
俞景拨通那个熟悉的电话,在第二声铃响时,听到了那边带着惊喜的声音:“小鱼儿,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是在那边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吗?”
这声小鱼儿里夹杂着曾经太多的亲密和感情,俞景一时竟有些问不出口。他垂下眼眸,目光死死盯着地面大车留下的水泥印记:“叔叔,我有个事想问问你。”
俞志最近有些感冒,他喝了口水,压住那阵咳意:“你问,跟我还这么客气。”
俞景放缓语速:“你给我的玉佩,是在哪家店找人打磨的?”
“玉佩……”
俞志想了想:“你说我送你那块?”
他犹豫几秒:“这送出去太久了,名字我也忘了,只记得是一家老铺子。你问这个干什么?”
俞景语气平淡:“我好像在那家铺子看到你的照片了。”
他又补充了一句:“徐老太太过生日,我想给她也送一块,结果正巧看见那张照片,那家铺子的老板看了一下,的确是他家的玉。”
可惜俞志并没有表露出别的情绪,只是适时的表达了他的诧异和惊讶:“这么巧吗?但是我记得老太太生日已经过了吧?”
俞景:“对,所以把礼物给补上。”
俞志的语气颇为赞同:“你这孩子做事倒是妥帖,老太太从小就待见你,你也确实该多去看望。不过你一提醒我确实想起来了,当时去买那块玉的时候,刚好遇上一个摄影师,铺子老板每卖出去一块玉都要拍个照,你看见那张估计是拍玉的时候不小心把我给拍进去了一点。后来我还让那小哥顺便给我也拍了一张。”
俞景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那张照片您还留着吗?”
俞志:“应该是留着,改天我翻翻相册。”
俞景笑笑:“我还挺想看的。”
俞志连忙答应:“等你回北京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俞志难得接到他电话,一时之间没舍得挂断:“在那边待的怎么样啊?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俞景如实回答:“挺好的。回来的日子还不确定。”
俞志就叹口气:“行,我年纪大了,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在想什么。但你要记着,咱俩是亲叔侄,当年的事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是怨我的,但怨归怨,家还是要回的不是。”
俞景沉默。
那头兀自说了好一会儿,见他始终没反应,逐渐察觉到他的冷淡,终于也不再出声。
俞景:“那我先挂了,您注意身体。”
想问的事情无果,俞景只好先回学校,刚进校门,遇上中午放学的学生蹦蹦跳跳往外走,看见他主动打了个招呼。
俞景挥手,同时叮嘱:“路上注意看车。”
拎着作业的学生也同他挥挥手:“好!老师再见。”
食堂还有饭菜,俞景也懒得再出去买,干脆去了食堂。阿姨见他来得晚,打菜时特意多打了一勺:“今天学校有红烧牛肉面,俞老师多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