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墨走过来说:“裴亶(裴悫的弟弟)和陆长铭(颖县县令)一定是在等救兵。县城中的粮草恐怕也快被裴亶带来的六万援军耗尽了,一旦开战,他们肯定支撑不了多久。可你看现在城中静得如同死城,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们不会这样,肯定还有其他援军。”
陈远摆弄着部署兵力用的石子,“他们哪里还有什么援军。西南边境的蛮夷部落造反,牵制了七万晋军,北方地区在咱们离开之后相继又有孙盛跟杨成起义,他们又派了十万晋军去镇压,其他的边防守军不能轻易调动。难不成健康城要把看守宫城的禁卫军也搬来吗?”
“你不怕他们跟别国联手?”
“和谁?大燕还是西越?那两个小国已经被东凉逼得自顾不暇了,那还有能力理会北晋。”
“还有东凉啊。”
“那不是引狼入室吗?除非孝成帝疯了。”
“还是撤兵吧。”
这时一直站在后面没说话的公孙冶和宁长两位将军沉不住气了。宁长一把拉过施墨,“军师,你说什么?撤兵?为什么?”
公孙冶站起来,“大哥,咱们别等了,打进去吧。”
施墨使劲儿拉下宁长的大手,“星相显示,此次进攻建康必败……”
陈远一摆手,“只玄,别说了。我绝不会撤兵的,现在正是天赐良机,只要攻下颖县,建康就唾手可得了。”
他转向公孙冶,“但不能硬攻。现在,原来守城的士兵再加上后来的,跟咱们的人数已经旗鼓相当。而且我们现在对城内的情况一无所知,这样贸然打过去的话,十有八九会中埋伏。嗯……这样,只玄,别想你的什么天有异象了,帮我想个破城的办法,如何?”
施墨叹了口气,摇摇头,“要破城并不难。颖县县城很小,那六万援军肯定没有全部住在城内。今夜让公孙将军带一千精兵,拉上三百车干草,绕到城后,火攻驻扎在城后的晋军大营。见城外失火,他们必开西门救火。只要事先让蔡、宁二位将军埋伏在县城的南北两侧,等他们开门,趁乱冲进去,然后打开城门就行了。”
“如此妙计,只玄为什么不早说?”
“咱们围城的这十几天,只有今夜的风势适宜火攻。”
正说着,董氏拎着长枪进来了。
“之遥,裴亶下战书了。”
施墨脸色一变,“完了,晚了一步。”
陈远接过战书,“来的正好!文君,给我拿铠甲。”
说着他便往帐外走,快走到外面时,他一转身,“只玄,你在大营中等着,看我如何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
陈远带了四万人迎战。阵前双方人马照例互相羞辱谩骂了一番,接着几员大将上阵对打了几个回合。双方交战之后晋军很快显出颓势,随着陈远一声令下,几万大军跟着他往敌阵冲去。
刚冲出去,陈远就听见后面有人喊他,回头看了一眼,是施墨骑着马追了上来。
“之遥!快回来!有埋伏!”
“你快回去!”
陈远转过头,继续往前冲。
陈远一路杀,一路冲,晋军边还击边撤退。在陈远意识到他们进了一片低洼空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突然之间,几万匈奴骑兵从四面八方的山头上冲了下来。陈远一回头,看见了施墨。
“你怎么跟来了?!”
“我收到……”
施墨的马中了几箭,摔倒了。陈远骑马过去,一弯腰,把趔趄着站起来的施墨拉到自己身后,“抱紧了。”
说完陈远带着人开始突围。
一场恶战,打得尸横遍野,到处都是青衫军的尸体。
陈远带着几千人冲出洼地的时候,已经杀红了眼睛,他满身满脸和□的白马全都沾满了鲜血,最后他长枪一挥,竟然没有几人敢再拦他。施墨说了句:“勿再恋战,快走!”
陈远两腿一夹,他的千里马便飞奔起来。因为是载了两个人,陈远落在了最后,一支支箭从身边飞过,但都没有射中他。
甩掉追兵时,天色已近黄昏。陈远勒住马,想下马歇歇。一路上施墨都一直紧紧地抱着陈远的腰,陈远没感觉出有什么异常。可马刚一停,施墨就从马上掉下去了。陈远叫了一声“只玄”
,赶紧下马看他。董氏和宁长也跑了过来。
扶起施墨大家才看见,他已经被射成了刺猬,背上中了将近二十只箭,看来匈奴兵是认出了陈远,要置他于死地。
陈远把施墨抱在怀里,大声叫他,“只玄!只玄!”
施墨从怀里掏出封信,递给陈远,“你们刚走,陈老将军就派人……送来……这……”
说到这儿,施墨的嘴里涌出几大口血,便不行了。
董氏接过施墨,陈远打开信,是父亲告诉他驻守晋凉边界的北晋守军已经南撤六百里的消息。如果早点儿看到这封信,陈远便会知道北晋和东凉联手,他就不会出兵了。施墨是想追上他,让他撤兵,才跟他冲进敌阵里去的。陈远痛不欲生地闭上眼睛,把沾满了施墨鲜血的信狠狠地攥成了一团。
施墨是陈远在涿县的邻居。在陈远去之前老是被私塾里几个地主家的少爷欺负,后来陈远去了,很快变成了几条街的孩子王,穷人家的孩子都跟陈远要好,以前那几个霸道的恶少再也不敢生事。后来因为受不了当地官吏的剥削和边境匈奴的侵扰,陈远决定揭竿起义时去找施墨当军师,他立刻就答应了。跟着陈远南征北战地跑了好几年,施墨观星布阵,出谋划策,给陈远立下了汗马功劳,没想到今日却因为他惨死沙场。
司马昀是在夜里接到战报的,睡前他嘱咐小番儿战报来了就立刻叫醒他。看完之后他说:“嗯,很好。”
心里却想:这裴老贼明天又有战功报了,又得给他弟弟要加封。这时德皇后披了件袍子走了出来,“皇上,夜里风大,别站在外面,小心着凉。”
回到内寝,司马昀也彻底精神了。他看着相貌端庄,身体丰盈的德皇后忽然又有了冲动,其实要不是国丈和裴悫的关系,他也不至于如此冷落皇后,只要是美人,不论男女,他都喜欢。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没等裴悫报功,徐焕之抢先一步跪下了,“臣有本启奏。”
“准奏。”
“臣今早收到陆长铭的八百里加急。三天前匈奴骑兵打退青衫军之后就进入颖县县城烧杀抢掠,把很多官吏、商贾和百姓家洗劫一空。而且他们已经驻扎到县城之内,并没有要撤兵的意思。继续这样下去的话,难保凉军不会掉转弓箭面向建康。”
司马昀喜不自禁,心想:朕果然没有看错!
前些天司马昀想试探一下徐焕之,就叫了一些文武官员一起去打猎。他刻意地跟徐焕之单独跑到了一个没有其他人的地方,然后略微说了一下对裴悫的不满,没想到,徐焕之当场下马,双膝跪地,表示了对司马昀的忠心。本来这几天司马昀还有些惴惴,怕徐焕之阳奉阴违,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有对裴悫出手了。这么看来,那颖县县令跟他关系也应该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