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双乌黑的眼中,戾气消失,带着一些小心翼翼的时候,孟阙岂有招架之力?孟阙露出一个笑。他生着一副俊秀的长相,淡雅从骨子里透了出来,清风不来,却似散发着一股馨香。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时候,真是淡雅如花中君子,笑得令贺澜的眸色更加深了。
孟阙自然看得懂他的眼神,连忙收敛了笑,从床上爬了起来,在下人的伺候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孟阙穿得是蓝色的衣衫,黑色的头发用玉冠束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白皙的脸,整个人都如同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孟阙再回头的时候,贺澜已经穿好衣服了。今日的贺澜有些不一样,竟没有穿着他那身标志性的黑衣,而是换了一身靛色的长袍,偏深色的腰带,身体修长而挺拔,俊美掩了戾气,如果再笑一笑,可能就可以和他与赵谨并为‘京都三公子’了。
见孟阙看着自己,贺澜眼光闪了闪,竟有些像羞涩。
“今日要去见岳父大人了。”
孟阙被他说得一阵火烧上了心头,烧得脸也红了。
两人一起用早膳,那伺候的人都退下去了。这一桌的早膳,都是按照孟阙和贺澜的喜好来做的,少而精,并且种类繁多。
孟阙刚夹了一个虾饺放在口中,还未下口,一个柔软的东西突然碰到自己的唇上,下一刻,那虾饺便落在了贺澜的嘴里。贺澜慢慢地咀嚼着,脸上却带着得逞的表情。
孟阙想到自己重活了一世,按照活过的时间来说,他已经活了二十六年,而贺澜刚好二十年,足足比他少活了六年,现在的贺澜对他而言就是个孩子,想到这里,他便接受了这样的贺澜。
早膳之后,两个人共乘一车,带着装满里礼品的车队,浩浩荡荡地朝着伯阳侯府出发了。
伯阳侯府的老管家早早地等在那里,见车队来了,连忙迎了上去,然后朝着最前面的一辆马车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少爷,贺少爷,恭迎二位。”
老管家抬起头,首先出来的是一位面容冷凝,显然不是他家少爷,那就是和少爷成亲的那一位了,不过这脸真吓人。
老管家觉得自己抬不起头了。
孟阙随后走了出来,老管家这才抬起了头:“少爷。”
“他呢?”
孟阙问道。
老管家自然知道孟阙这个‘他’指的便是伯阳侯,这侯府的主人。少爷和老爷一向不亲,今天是少爷‘回门’的日子,老爷本来该在里面候着的。但是老爷估计想着自己不小心将唯一的儿子嫁给一个男人后,心生不痛快,便想着赶紧再造出一个儿子来,所以便去了……
“他在绣春院?”
孟阙问道。
绣春院是伯阳侯为自己打造的温柔乡,里面养着琴、棋、书、画四位美人。
这么多年了,重来一世,孟阙应该早就习惯了,但是却仍不由得为他的娘亲感到悲哀。
“少爷先去正堂歇着,老奴立即去叫老爷。”
老管家连忙道。
“我去见他。”
孟阙说完便朝着绣春院走去,贺澜跟在他的身后。
孟阙走进一个奢华的院落,最终停在一间屋子前,屋子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孟阙伸手想要推开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一张脸出现在门口处,与孟阙对视着。那张脸和孟阙的并不像,唯一能昭示亲缘的或许就是那相似的唇了。
伯阳侯已近四十,黑色的头发中混杂着几缕白发,脸上生着细细的纹路,眉目依旧硬朗,五官却添了沧桑。
屋中除了伯阳侯,便没有其他人了。孟阙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但是闻到那浓烈的酒气,孟阙的眉头又重新皱了起来。
伯阳侯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孟阙,然后突然跨到了孟阙的面前,一个熊抱便将他抱进了怀里。
“扶果,是你回来了吗?扶果,我们的阙儿长大了,那个道士还说我们的阙儿活不过十岁。扶果,是因为我把阙儿嫁了,所以你来杀我了吗?”
伯阳侯颠颠倒倒地说着,将眼泪鼻涕全部擦到了孟阙那不染纤尘的衣服上。
孟阙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却没有推开他。
扶果,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那是他母亲的闺名。
☆、往事之纠葛
那一对父子各怀心事,谁都没有注意到站在三步外的贺澜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的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时光渐渐回溯着,恍然回到了那一天。那一日,阴雨绵延,整座城都笼罩在烟雾中,他小小的身体缩在屋檐下,看着那细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稚嫩的脸上带着茫然的表情,却始终迈不开脚步。他似乎迷失在这满城烟雨中了,直到一把油纸伞举到了头顶,挡住了飘落进来的雨点。
他抬起头,便看到一个极美的女子,一身红衣,如同闪耀的骄阳。那女子如同仙子一般,踏着云烟而来。那女子对着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笑得贺澜呆住了,那一瞬间,昏暗和寒冷似乎消失了,他的身上如同包裹着阳光一般温暖。年幼的贺澜以为自己遇到了仙子,却不知道从那一日开始,他的命运便彻底改变了。
只是究竟是从天堂跨到了地狱,而是从地狱跨到了天堂,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那女子说,我叫扶果。
扶果,扶果,贺澜紧紧地咬着唇,双手握成了拳,又松开,身体一直处在紧绷的状态。
伯阳侯哭着哭着突然清醒了,当看清面前站着的是儿子而不是妻子的时候,伯阳侯脸上的失望一闪而逝,很快地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比起武者,文人心理偏细腻,所以这有名的大儒哭哭啼啼的,也算不得什么奇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