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媽媽到底是府里有體面的老人,一時腦筋糊塗,被人坑害了也未可知!她到底是我打發去你院裡伺候的,打狗也要看主人,可你卻連我都不曾知會一聲,拿住她便發作!知道的人只說你年紀小,耳根子軟,可那不知道的,便以為你在打我的臉!」陳氏說到此處,有些氣狠了,喝了口茶潤潤嗓子,才平和了語氣,語重心長道,「你是個本分孩子,心思不壞。可是你從前在潯陽養著,到底少見了許多世面。」
「我說句不中聽的,你潯陽外祖家到底商戶出身,難免有些以利為重的毛病,也就把你這好苗子吹歪了。須知咱們書香門第,姑娘的才學品行是頂頂重要的,沾染太多銅臭味兒,只會助長你的輕狂。那日我打發張嬤嬤去問你,原想是再給你省錯的機會,你倒搬出了你母親的遺囑,要分了家產去!」陳氏神色哀戚,一番連敲帶打,將真正意圖藏在故作憐憫的語氣里,「這遺囑是個真正的禍根,你竟將她當寶貝,依你父親的意思,是要將財產交由我統管,等你們到了年紀,我再還與你們添妝。」
末了,陳氏又軟和了聲音,添補道:「好孩子,你放心,那遺囑就是教你長歪性子的濁物,你只管撕了,再與我立個字據,等你姐妹二人出閣時,我一分不會少你們的。」
這齣戲唱得聲情並茂,里里外外將禍心用糖衣包裹好了餵來,若清懿是個真正的孩子,或許真就被唬住了,可現下以她活了兩世的芯子來看,只覺得荒謬可笑。
想來陳氏也估摸著孩子好騙,一番話說完便預設好了答案,擎等著清懿回復,卻只聽得她似是疑惑不解地問道:「太太家不也是商戶?原先您嫁入府中做貴妾,都還有娘家添妝幫襯,想必那筆豐厚的錢財尚在太太名下吧?」
說至此,她頓了頓,聲音遲疑,又小心翼翼道:「那……怎的不見太太將那筆錢交出來充公,勻給眾姐妹呢?」
陳氏將將要拿起茶盞的手一頓,指節驀然擰緊,用力地幾乎泛白。好一番克制,她才重抬眸審視了一遍清懿。
她第一次發覺,這個打從進府以來便斯斯文文的姑娘,皮子底下竟是不好對付的硬骨頭。
「咱家大姑娘好生利害啊,我這個嫡母想好心為你著想,卻被你反拿了話柄將我一軍。」陳氏皮笑肉不笑,悠悠然道,「只是我要告訴姑娘一個理,無論高門大戶還是鄉野間的莊戶,都是太太把持著內務,從沒有姑娘自個兒保管嫁妝的說法。再者,你雖說有你母親的遺囑在手,可你要曉得,那不知是多久前的老黃曆了,早與老爺掙下的家業混作一起,共同支撐咱們曲府的開銷,你硬要拿著不明不白的遺囑分一塊產業去,對旁的姊妹也不公平,是不是?」
她說罷,狀似關切地一一掃過在座的孩子,嘆了口氣道,「你瞧,恆哥兒過了年就十六了,眼看要說媳婦了。再說你幾個妹妹,芷兒是我生的不提,只說二丫頭,真真可憐兒見,姨娘也貼補不了她甚麼,今後的嫁妝不都是從公庫拿。」
「如今你們大姐姐紅口白牙便要撬出一大半產業去,只管來說說心裡是甚麼滋味?」陳氏掃過眾人神色各異的臉,不急不緩地喝了口茶。
曲思恆臉色通紅,捏著拳頭忍了許久。他雖是庶子,卻也同大哥一般讀過聖賢書,如今聽得夫人竟拿他做筏子,借他娶媳婦的由頭盤剝妹妹的錢,真真是恨不得臊到地底下去!
「太太!」曲思恆騰地站起身,他已然忘記姨娘叫他萬事莫出頭的叮囑,神色掙扎一番,還是硬聲道,「旁的我一概不知,只是我若娶婦,必不肯花用妹妹的一分銀子!我到底是個男子,不便摻和內宅事,同太太請辭!」
說完,不等陳氏回應,他便頭也不回地出了門去。
陳氏輕哼一聲,眼底閃過一絲嘲弄,一個庶子而已,沒甚在意的。
她又將目光放在剩餘的姑娘身上,卻不料,自家的親生女兒曲清芷鬧了妖,她將茶盞往地上一摔,紅著眼睛嚷道:「丟死人了!教人知曉我要用她們母親的錢財過活,我真是頭都抬不起!」
「你這個混帳羔子!」陳氏拍桌怒喝,「滾出去!」
「走便走!」曲清芷越發野了性子,哭嚷著跑了出去。
一時間,這場鬧劇的觀眾里只剩曲清蘭未發一語。
陳氏穩了穩心神,裝作無事發生,沖她笑道:「他們不懂事,自然不曉得其中關節,蘭兒你一向聰穎,想必知道母親的苦心罷?你同你大姐姐說說看。」
清懿唇邊仍然帶著似有若無的笑,目光卻不帶感情地掃過對面垂著頭的清蘭。
良久,她終於怯生生地半抬起頭,目光刻意避開清懿,只看向陳氏,緩緩道:「太太所言甚是,家中兄弟姐妹眾多,還是要顧及著些才好。女兒家名聲珍貴,免得傳出風言風語,說大姐姐為一己之私強奪家產,倒是不美了。」
曲清蘭話輕輕柔柔的,卻像給陳氏撐了多有勁兒的腰板似的,教後者得意地望向清懿,並說道:「如何?懿兒也該聽聽妹妹的見解才是啊。」
清懿沒有分半點目光給陳氏,她慢悠悠地盯著清蘭看了好一會兒,良久才笑道:「二妹妹果然是個蕙質蘭心的,最曉得審時度勢,只是太太何必費這麼多口舌,兜這麼大圈子呢?既然太太說父親允諾你接管,你叫父親來同我說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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