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她的芯子二十來歲了,應當比清懿更像個大人才是。可清懿身上卻有種魔力,只要有姐姐在,她就會變成一個孩子,可以任性,可以撒嬌,而姐姐永遠包容著她。
某種空洞被填滿,她貪戀著的溫暖,足以填補前世內心缺失的部分。
朝夕相處的時日裡,只有在面對彼此時,她們從未矯飾過自身的獨特之處。就像清殊隨心所欲地做出偏離這個時代審美的設計。清懿也從未隱藏她出這個年齡應有的手段與智謀。
她有想過,清懿十來歲的皮囊下,或許藏著更為成熟強大的靈魂。
可是那又如何?她不在乎。
姐姐永遠是姐姐。
並不知道妹妹的思緒飄到哪個爪哇國,清懿仍然輕拍著她的背,又替她掖了掖被角。
昏黃燭火倒映她的側影,十三歲的少女臉龐稚嫩,初露的美貌如荷葉尖尖,一雙形狀優美的眼睛裡卻盈著一泓深不見底的潭水,寫滿與年紀不符的幽沉。
想到清殊殷殷切切囑託她不要心軟,清懿便覺出幾分恍然。
世事如棋,牽動一子,而大勢隨之變幻。
前世那局棋,一步錯,步步錯,最後滿盤皆輸。
那時,她也是清殊這樣的年紀,才七歲,母親便去了,留下的妹妹也沒照顧好,一歲就夭折了。
父親同她說,母親恨他,不願入曲家墳。問她是去潯陽外祖家,還是回京城。
她不想一夜之間失去母親又失去父親,便去了京城。
此後,堂堂嫡女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到了年紀便要如同豬狗被拉出去相看,一眼就要定終生,然後糊塗過一輩子。
後宅女人看到的天空,豆腐塊一樣小,一眼就望到頭。
看不到未來、如同溺水之人喘不過氣的壓抑感,好像只有她一個人感受得到。
《女誡》《女訓》《女論語》……書里的字字句句教她如何三從四德,卻沒教過她要怎麼掙脫命運。
眼看就要被繼母陳氏草草訂下婚事,嫁與一個空有虛名的落魄伯爵府庶子。她終於為自己爭取了一次,只是沒想到踏入了另一個深淵。
第5章招娣
◎妹妹賴床啦◎
清懿上輩子不曾去潯陽,帶著妹妹留在府里。外祖母疼女兒,連帶著心疼這兩個孤苦的外孫女兒,便將阮家留在京里的田地鋪子一併送與了曲家。一則是想著為將來外孫女出嫁添妝,姑娘手裡有銀子傍身,日子才好過。二則是敲打曲家,不可苛待了兩個孩子。
誰知,妹妹才一歲多便得了急病早夭,清懿因傷痛太過病倒了,繼母陳氏堂而皇之侵吞了阮家的財產,美其名曰幫她照看。庫里的值錢的物件兒一應出現在了曲清芷的嫁妝單子上。阮家相隔甚遠,便是手再長也幫不到她一個身處內宅的女兒家,她一無父母憐愛,二無錢財傍身,空有個嫡女的名號,最好的選擇卻是嫁與高門做妾。
寧做農家婦,不為侯門妾。貴妾,貴妾。貴女竟要做妾,成全了旁人的顏面,卻叫她一生都悔斷了心肝。
此後人生諸多不順,想來便是於此處埋下了禍源。
重來一世,清懿索性帶著妹妹去了潯陽,潯陽地僻,卻得外祖憐愛,反倒比上輩子活得舒心自在。
最重要的是,妹妹平安長大了。
清懿看著妹妹的睡顏,摩挲著她的小手,神情柔和,思緒卻回到了那場噩夢裡。
清殊一歲時那場急病來勢洶洶,小人兒高燒三日不退,全城的郎中都請個遍,都說沒法子。走投無路時,阮家甚至求神請鬼,寺廟道觀能拜的都拜了,萬兩香油錢老太太也說捐就捐,闔家吃齋茹素為妹妹祈福。
直到第三日,郎中說人已經不行了,勸府里打點後事。外祖母哭得昏死過去;外祖父怒極,叫人將庸醫打將出去。
彼時,七歲的清懿不哭不鬧,仿佛聽不見外頭的哀聲陣陣,只握著重生之時出現在頸上的一塊無字白玉,跪在母親靈前。
上一世她見過這樣的場面,錐心之痛,兩輩子也忘不掉。
如果世上真有倒轉乾坤的神明,既許了她重來一世的機緣,又能否再憐憫她一些,再憐憫她一些……讓她的妹妹活下來。
清懿閉著眼向不知名的神明祈願,只要妹妹平安長大,順遂一生,即便她只能陪伴這小人兒走過長大成人的一段路,也是好的。待妹妹有了的依靠,她願意神明收回她所擁有的一切,絕不後悔。
這莫須有的神明是她這溺水之人最後握著的稻草。她枯坐了三天三夜,直到聽見外頭有人似哭似笑地大喊,「四姑娘醒了!」
清懿才茫然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白玉——瑩潤透亮,卻泛著些許暖意,像是錯覺。她怔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妹妹得救了。
連日來壓抑著的恐懼與心痛排山倒海湧上心頭。
自重生之日起便沒有哭過的清懿只覺鼻子發酸,淚水模糊了視線,一滴一滴掉落在白玉上,繼而哽咽著,嗚咽著,泣不成聲。
直到翠煙推開祠堂門才驚訝地發現,一向端莊老成的大姑娘,抱著母親的排位,哭得像個真正的孩子。
—
因著夢見前世,清懿睡得並不好,早早便醒了。隔壁清殊還在夢裡同周公會面,蒙頭大睡,直到被彩袖半哄半迫地挖了起來,
「好姑娘,辰時了,再不起就晚了,今兒要去祿安堂同一大家子用朝食呢,咱們不說早到,卻斷不能做那個晚到的。這比不得在潯陽,現下咱們院裡院外十多雙眼睛盯著,你乖乖起了,別叫大姑娘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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