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将一应器物端出来,景珣也将风炉生好火。
庾昭月将井水倒入茶釜中:“煮茶选山泉水,次之是江河水,最末是井水,不过咱们院中的井水甘甜,想来煮茶应该也很好喝。”
景珣咀嚼着“咱们院中”
四个字,眼神随着茶釜中的井水升温。
庾昭月将茶饼烘烤好,再碾碎成粉,余光瞥了眼景珣,险些将茶粉洒出来,连忙收回视线,专心煮茶。
景珣眸光凝注着她,茶釜中的井水第一遍沸腾时,庾昭月用长柄银勺取了些许盐。
井水第二遍沸腾时,她用长柄竹勺舀出一碗备用。
旋即一边用长柄竹勺搅拌茶釜中的水,一边将研磨好的茶粉倒入。
再将方才舀出的一碗水倒回去,此时茶釜中出现了绵密的泡沫。
继续烹煮,待井水第三遍沸腾时,立刻将茶釜端起,开始分茶。
景珣本应去看茶汤,但是眼神却无法从她身上挪开分毫,在这处乡野小院,简陋的茶具被她演绎的风雅有致。
行云流水的动作,飘逸出尘的身姿,无一不在提醒他,她是崔姨母和庾叔父捧在掌心、精心教养的明珠。
一股无法言说的颓唐,乍然涌入心间。
庾昭月将茶汤勾绘出山水图,笑吟吟看向他:“玄度,你尝一尝,小心烫。”
景珣端起茶盏,碧色茶汤,山水轮廓,他沉沉看了眼,在她催促中饮下一口。
庾昭月期盼道:“味道如何?”
景珣又饮下一口,仔细回味后道:“香味很浓郁,有些咸味,还有一缕涩意。”
庾昭月将樱桃乳酥递给他:“所以配糕点最好,啊,我忘了,你不爱吃樱桃,那配葡萄吃吧!”
景珣脑中浮现幼年被强塞樱桃的画面,但是转瞬就被眼前带着歉意的笑脸遮盖。
他眼中流光闪过,叉起一块樱桃乳酥,甜腻的香味在口中弥散。
庾昭月“咦”
了一声:“我一直以为你不爱吃呢!”
景珣喝下一口茶,笑着看她:“樱桃很甜,配茶吃正好。”
庾昭月一怔,只觉他凌厉的眉眼似乎柔和许多,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笑起来如清风拂面,莫名勾人心魄。
她心咚咚直跳,赶紧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茶宴结束,庾昭月跟着他去了水井边,趁着他洗刷茶具,将压在心底大半月的怀疑与忐忑问出口:“玄度,是你的真名吗?”
她没法找景珣确认,就只能找玄度了。假如他只是玄度,那就皆大欢喜。
假如他还是景珣,那她就不应该再和他来往了。
虽然阿爷和阿娘从不与她讲朝政,但是她再愚钝也知道,如今储位不明,要离这些有望登位的皇子皇孙们远远的。
涉及争储,稍不留神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她离开长安不过四年,宋国公府的邻居已经换了两茬。
前有太子詹事因废太子,全家被流放房州。后有姜侍郎因举荐吴王,被贬至陵州任司马。
如今阿爷初掌工部,必是他们争抢的目标。绝不能因为她一个人的喜好,将全家人卷进争储的漩涡。
庾昭月垂眸看着白瓷茶盏,静静等待他的回答。
景珣呼吸猛地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