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时复也没有多坐,略说了几句,就匆匆去了。
等时复走后,自屏风后走出一人来。
是个单眼皮的白面书生模样的,正是吕良。
“先生为何要助我?”
时鸢亲自给吕良倒了杯茶,问道。
吕良双手接过来,自行坐下,看向时鸢,笑道:“二小姐是有大造化的人,在下只是希望二小姐以后得势后,能小拉在下一把。”
“大造化?这又怎么说?”
时鸢疑惑问道。
吕良呷了口清茶,将茶杯放至桌上,这才笑道:“二小姐竟是还不知吗?东翁欲将你送进宫去。以二小姐的聪明美貌,要想在那地方出头,也不是一件难事。”
时鸢登时呆立当场。
吕良见时鸢怔住不说话,也并没有催促她,只是微微垂首,遮去脸上的笑意。
时复虽说已是一方大员,但是他手下幕僚众多,且并不是个胸有谷壑的人,只怕在仕途上,走不了多远。人往高处走,他自然要为自己,多谋一条出路。
“你骗我,若是真的要送我进宫,父亲他们为何不早与我言明?”
时鸢大惊过后,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吕良笑道:“这件事,二小姐早知道无益,就是我今儿不说,想来东翁也会很快和二小姐说的。”
时鸢想起老夫人一直对自己的优待来,近来越发的亲密。老夫人素来是重规矩的人,若是她没有所图,怎么会对自己一个庶女正眼相待?她原本以为是因为老夫人要将她嫁到一个好人家去,好攀附权贵,没想到他们竟然想一步登天,直接将自己送进宫去待选!
吕良观时鸢的神色几番变化,知她已经信了多半了,又说道:“二小姐想来还不知,时家原本是京城里四大家族之一的时家的旁支,因四十年前时老太爷犯了错,一家被逐出族,被迫离开了京城,这才到了丰州,后来东翁仕途顺畅,一家人才迁来了临川,这个你也知道。时老夫人和东翁这辈子最大的执念,就是要回到京城,还要风风光光的,二小姐您说,除了与当今天子攀上关系,还有什么能让他们风光回京?”
时鸢缓缓收起惊色,心里早已是波涛汹涌。
当今天子已是六旬老者,垂垂老矣,她不过十七岁,就算再风光,再富贵,她也不可能想进宫去伺候一个将死之人。
吕良既然做得时复的幕僚,自然是有些心计的,这会见时鸢低下头,冷下了脸,心知她不情愿,劝道:“二小姐,你要想想,入宫为妃,是多少人一生都求不来的荣耀,光宗耀祖,光耀门楣,家族兄弟,一步登天,虽说宫中岁月枯燥,但却有泼天的富贵,二小姐是有福之人,谁能说得准二小姐在宫里会走到何种地步呢?”
时鸢抬头望向对面的吕良,他相貌白净,很是斯文,可眼中却闪着精光,那是对权势的渴望。
时鸢嘲讽一笑。
“我不过是女子,早晚是外姓人,家族兄弟,与我何干?我凭什么要牺牲自己一生,去成全他们的富贵?至于泼天的富贵,我生来命贱,如何享受得起?”
吕良听了时鸢如此说,却是不慌不忙,反而一笑:“二小姐不是最痛恨自己的出身吗?说句不中听的话,二小姐就是不进宫,老夫人他们也未必会为二小姐挑选一门二小姐自己称心如意的亲事,说不得还是给达官贵人做小,以后就是生了儿子,也得称一声姨娘。同是做小,给天下最贵的人做小,”
吕良说着压低了声音,“说不定,生了儿子,好生筹划,一步登天了,也说不准。”
就是吕良如此诱惑她,时鸢脑子还是清醒得很。
如今皇上都六十多岁了,最大的皇子,也快五十岁了,人家早就在朝中结党营私,自己就是生下小皇子,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还妄想抢到皇位?自己娘家位高权重,手握重兵?
时鸢没有反驳吕良,只是一笑。
吕良站起身来,“二小姐好生想想,这事还得二小姐想通才好。我就先告辞了,以后二小姐有什么事,尽可来找我。”
看着吕良出了房门,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快速离开了,时鸢猝然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往日那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快速地涌上心头,那些畏畏顺从,刻意奉承的从不愿回想的模样,全都涌了出来,全都在嘲笑她,原来以前竟是她错了,她不该妄想自己能打破时家的规则,妄想自己会比时锦那个嫡女更得喜欢和善待!
“禄天吉神入命,富贵白日升天禄天吉神入命,富贵白日升天”
时鸢喃喃不停地念着这两句批命,忽而又疯魔似的大笑了起来。
时家丧事刚过没些日子,又迎来了一桩喜事。
却是又有媒婆上门来了,且这媒婆并非临川城里的媒婆,而是从川南过来的。
而临川公府,就坐落在川南。
川南虽然离临川不远,但一因时家并没有大肆治丧,二是乔氏不过是庶子之妻,所以临川公府那边并不知乔氏殁了,就请了媒人过来说和。
此行虽不远,但也不近,媒人拿了厚重的媒人礼,自然也不辞辛劳,乘船倒也快,不过小半日,就到了。
等她到了时府,时府门前挂了一朵小白花,章示着府中有人殁了,还在丧期。
媒人就犹豫了,这人家府上还在丧期,自己就上门提亲不大好。
但又转念一想,自己这迢迢百里过来,什么都不说就扭头走了,回了川南也不好交代,便硬着头皮上门递了帖子。
不曾想,不仅没有被打出来,还被立即盛情请了进去,接待她的,还是个看着很是富贵体面的老太太,想来是这府上的老夫人了。
想来也是,这公府都没计较门第,上门提亲了,时府上赶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拿架子。
“老夫人安好,我姓曹,是川南的,今儿到贵府叨扰,是受了临川公府所托,上门来求娶贵府时卿小姐来的。我远道而来,不知贵府还在丧期,可来都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和老夫人提一提,若是不便,推后再详议也可。”
“曹媒人远道而来辛苦了,府上殁了个庶出的媳妇,不打紧。只是先议亲,成婚的日子往后推推,便也罢了。”
老夫人笑道。
她心底还是很意外,本以为时锦许给李家了,临川公府就弃了,没想到今儿竟然又来了媒人,当初宋洵就说过他要娶的时锦,这会儿又请人来聘时卿,不能让人不意外。
老夫人只记得乔氏是庶出子弟之妻,却忘了乔氏是时卿的亲嫂子。后来一些闲言蜚语少不了,只说时府家风不正,荒诞不堪,尚在孝期就迫不及待地将小姑嫁出去了,也不怕不吉利。这是后话。
这是别人的家事,曹媒人也管不了那么多,她不过就是个媒人,做好媒,也就罢了。
“老夫人说得极是,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姻缘都是天注定的,我等凡人,没有敢干涉的道理。”
曹媒人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