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外人?”
三儿很生气,“爹爹养我们不容易,他如今老了,应该有个幸福的晚年。”
“他不是你爹。”
“他就是我爹。”
两兄妹在电话上大吵一架,然后挂断谁也不理谁。让三儿万万没想到的是,两个哥哥把爹爹赶了出来。
村长给她打电话,当时只是说政府出钱给他盖房子,没说享受五保户待遇。
三儿觉得自己一生亏欠爹爹,拿钱给他他舍不得花,爹爹最缺的不是钱,而是陪伴。
虽然她有钱,但真的抽不开身,每天都有病人来,关门陪爹爹不现实。
当她听说爹爹中风了,当即呼来代驾,以最快的度赶回来,又在县城找了一辆出租车,让代驾师傅坐出租车回去。
回往事,三儿觉得有文化的爹爹,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他把自己的爱,倾注在一群跟他毫无血缘的人身上。尤其是她三儿,如果没有爹爹,她现在的人生应该是什么样子,她不敢想。
三儿怎能忘记,她刚辞职下海那阵,开办诊所要花很多钱,跟大哥二哥借钱,他们都说没有,还向她诉苦,说儿子结婚要在县城买房子,否则人家姑娘不嫁了。
她又跟两个姐姐借钱,大姐二姐各借了几万块给她,但还是差钱,爹爹见她脸色不对,也知道她要开诊所,什么也没说,拿出一袋钱递给她:“三儿,这里不多,但可以缓减你的压力。”
她看见十多捆整整齐齐的钱,但全是五块十块的,还有一块两块的。
那一刻她泪流满面,多好的爹爹啊。
拿回成都后,她又失望了,全是停止流通的老币,但都是新暂暂的票子,还是连号的。
到银行兑换,工作人员摇摇头,说报废了。
有人愿意收购,三千块面值给她六千,她警觉了,老公说这么新的连号币,收藏价值不菲,就拿回家不卖了。
后来有人愿意出十万,但她还是没出手,这是爹爹的心血,留着吧。
又是一个下午,日头从山峰斜照,三儿突然大哭起来,说爹爹走了,走得太匆忙。
高先生感觉不对,上午都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
三儿让高先生给她爹爹穿寿衣,又叫来邻居帮忙布置灵堂。
断魂鞭炮轰轰隆隆炸响,阴钱烧了几捆,还要买上好的棺材。
高先生把粗短的指头按在老邝的人中穴上,突然一声吼:“别瞎忙活了,伯父没走。”
三儿流着泪:“爹爹身体都凉了,咋个没走?”
桂子看了老邝的嘴角,还有药液溢出,就说他吃错了药,深度昏迷,应该是假死。
三儿卯足劲,把爹爹抱上床,给他垫高枕头,问高先生:“弟弟,你伯父还有救吗?”
高先生既没点头也没摇头:“今夜看他挺得过来不?”
高先生看了老邝嘴角的残留药液,用指头沾了,又在鼻子下嗅了又嗅,沉吟不语。又吩咐桂子回家,柿子树下的几株带花野草,拔了熬水拿来解毒。
桂子去了,高先生自言自语:“他吃的这种药,据说可以治疗中风,但我没有试过,不敢给病人开。”
三儿又哭了:“一定是爹爹怕连累我,自己吃药想根治,他是在拿命换我的自由啊。”
桂子用搪瓷缸端来解药,三儿一勺一勺喂:“爹爹,你快点醒来哈,我不走了我好好陪你。”
桂子可以理解,一个耄耋老人,中风后生活有诸多不方便,拉屎拉尿和穿衣洗澡,都得靠他人帮着,邝爷爷的生活起居,肯定是三姑妈管,老人觉得闺女照顾他,太不方便,就自己吃药,若能自愈更好,不能自愈就一了百了。
三儿听桂子这么说,哭得更伤心了:“爹爹啊爹爹,三儿不怕脏不怕累,三儿愿意。三儿欠你太多太多,你不要走不要走,我还想当你的三儿一百年。”
三儿边呼唤着爹爹,边唱一歌:酒干倘卖无,多么熟悉的声音,陪我多少年风和雨,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没有天哪有地……假如你不曾养育我,给我温暖的生活,假如你不曾保护我,我的命运将会是什么,是你抚养我长大……远处传来你多么熟悉的声音,让我想起你多么慈祥的心灵,什么时候你再回到我身旁,让我再和你一起唱,酒干倘卖无,酒干倘卖无……
唱着唱着,三儿滚烫的泪,撒落在老邝的脸上。
老邝嘴唇突然动了:“烫啊。莫哭了,三儿你莫哭,有爹爹在,没人敢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