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头被割下来,腰腹被斩断,两条腿从膝盖处断开,可尸体却又拼合在一起,离远了甚至瞧不出异常……”
刘义山嘴唇哆嗦了一下,“下官吓得六神无主,只好去通知其他大人,众人一商议,便说还是连夜派人往京城和檀州城送信的好。”
芙蓉驿距京城两日路程,腊月初十消息入京,后上禀朝廷,建章帝交由大理寺稽查,宋怀瑾受命带人赶来,已是腊月十二。
刘义山说完了案发经过,眼含祈求的望着宋怀瑾,“少卿大人,此案虽生在驿内,却与下官和驿内上下无关,还请少卿大人明断。”
宋怀瑾一扬首,成竹在胸的道:“你放心,本少卿素来严明公允,但凡本少卿督办的案子,便没有找不出真凶的!”
他又问,“尸体在何处?”
“就在厢房里未曾动过,云州太守吴涵大人是懂道的,交代下官不可移动尸体,免得查验不便。”
宋怀瑾两道斜飞入鬓的浓眉拧了一路,此时才略松。
一行人走上一条石板铺就的宽道,西面一座鼓楼,鼓楼旁是馆舍正门,此刻门庭大开,两个驿差守着,正门对面是一片积雪掩映的白墙仓房,几丈之隔,众人听见墙后数声马儿嘶鸣。
刘义山道:“大人,此道将驿站一分为二,西面为馆舍,东边为马房仓房与饮马池,驿内备有五十匹快马,供大人们和急报信差们驱用。”
宋怀瑾目光越过高墙,“驿内众人呢?”
刘义山忙道:“大人们都不曾离开,他们皆要入京,眼下离岁末还有几日,并不急启程,而余大人死的古怪,谁若急着走反倒有疑,谋害朝廷命官是大罪,谁也不想惹麻烦。眼下诸位大人都在各自房中,可要请他们至堂中查问?”
“先去看案发之地,暂不必惊动他们。”
宋怀瑾环视一圈,大手一挥,“现在开始,此处由大理寺接管,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
一入馆门,便是一片积雪层迭的开阔中庭,刘义山带着众人走上了往西北方向去的回廊,路过明华堂,往馆舍深处去。
此驿为北上最大官驿之一,承接来往官员食宿、军需补给中转等用,修建的颇为精巧,沿着回环曲廊走了半刻钟,方才到一排厢房之前,戚浔一眼看到门额上挂着缟素。
“少卿大人,便是此处了,案发后下官心底惶恐,便挂了灵幡,稍做过祭奠,其余未动分毫。”
刘义山从袖中摸出钥匙,颤巍巍开了门。
厢房共有三间,中为待客之地,西为暖阁,东为寝处,宋怀瑾一把握住腰间佩刀,打量了一圈屋子便往东厢去,紧随他的几个司直亦跟了上去。
戚浔未急着进屋,她饶有兴致的看栏杆外雪地里露出来的几截香。
这几日夜间皆有落雪,庭中枯木花草皆被大雪覆盖,可唯独那几截香直愣愣的插着,应是有人来祭拜,香未燃尽便被雪扑灭了。
戚浔认得这是佛寺中专用的供香,此等供香不比家用沉檀清雅,又比寻常祭拜所用香蜡贵,谁会专门采买此物祭拜?
她正狐疑间,忽听里间有人沉声惊呼了一句,很快,一个年轻的差吏捂嘴冲了出来,趴在门口栏杆上便是一阵干呕。
戚浔轻啧一声,“谢司直,可要我予你一粒苏合香丸?”
谢南柯生的俊逸温文,刚入大理寺不久,尚不习惯,此刻他呕的脸白如纸,朝她摆手,“不必,不妨事,不妨事——”
这时,宋怀瑾在内喊道:“戚浔——”
“来了!”
应话声清脆悦耳,是女子之声,刘义山寻声回头,正看到戚浔摘下兜帽,他眸子一瞪,惊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先前戚浔戴着兜帽走在人堆里,只瞧她行止干练,透着英气,任是谁都以为她是大理寺的年轻男差吏,刘义山无论如何没想到,她竟是个姑娘!
她生得一张皎若秋月的脸,杏眼明仁,灿若春华,墨发挽做最简的小髻,饰以素净白玉簪,进门时单手扯下身上斗篷,步履生风,通身不拘小节的利落。
待撞见刘义山目瞪口呆的模样,她抿出一丝了然的笑,这笑令她神容越发机灵生动,刘义山还未回神,戚浔已绕过他,走到了宋怀瑾身侧。
看清屋内情形,她忍不住皱了眉。
在路上她虽想过案发之地是何种某样,可当亲眼所见,其震撼程度还是不同,实在不怪谢南柯受不住。
厢房两丈见方,虽不甚华丽,却是家具摆件齐备,北面是帷幔半掩的床榻,东边则有一套黄花梨八仙桌椅,此刻桌上放着祭品。
纵观整个屋子,从床榻至窗前案几,丝毫看不出挣扎打斗的痕迹,死者余鸣就躺在榻前地上。
尸体呈“大”
字型正对南面槅窗,血迹从尸体身下蔓延了大半个屋子,直至厢房门口,又因天寒,凝成一片附着寒霜的血湖。
被寒霜附着的,还有死状可怖的尸体。
死者头颅被斩下,腰部连着袍子被拦腰斩断,腹内脏腑流出,堆积在肚腹处,而膝盖处的断口,尤可见翻卷的血肉与森森白骨。
死的如此惨烈,可死者闭着眼睛,尸表其余肌肤蒙着一层受冻过的灰败乌青之色,偶尔能看见几处有些微腐败的冻伤,尸臭味儿不重。
宋怀瑾语重心长的道:“戚浔,是你大展身手之时了。”
倘若此案放在一年前,宋怀瑾必不会对戚浔道出此言,当初的他有多看不上戚浔,后来便对戚浔有多心悦诚服,如今,戚浔更是他最为倚重之臂膀。
“卑职定然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