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娘儿们谁也不让谁,越吵越厉害,最后在小敏的命令和指挥下,枫桦胡辣汤馆的员工们,你一把我一把,就把孙姑娘推出了店门。
吵罢这一架之后,小敏更加有了一种紧迫感,她心里可清亮,等这一阵喝枫桦胡辣汤的热劲儿过去后,祥符人喝汤的口味,还会回到祥符城里胡辣汤三大流派的味道上去。
所谓祥符城里胡辣汤三大流派,指的是都被喝家们认可的本土胡辣汤,它们分别是:以州桥胡辣汤为代表的祥符老味儿胡辣汤,以寺门跟儿穆斯林为代表的回民胡辣汤,以逍遥镇奇永为代表的外来胡辣汤。但是,这三大流派都属于河南本土的胡辣汤。虽说这三大流派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味道,但还是万变不离其宗,都还在河南人口味的范畴之中,只是在以胡椒为主的用料方面各有各的高招,而且得到了河南喝家们的认可。不像枫桦胡辣汤,在标新立异之后,就会被人厌倦,就像人们常用的那句比喻,“姜还是老的辣”
,汤还是老的好。小敏心里十分清亮这一点,她在怀念他们章家天下无汤那块牌子的同时,暗暗发誓,要利用好枫桦胡辣汤这块牌子和九道弯这个地方,熬出一锅让自己满意,让祥符喝家们认可,真正属于自己的胡辣汤品牌。
就在小敏成天为自己的新配方耗神的时候,这天一早,离开祥符多日的石小闷突然走进了枫桦胡辣汤馆,石小闷的到来让小敏很惊讶。
小敏:“小闷哥,你啥时候回来的啊?”
石小闷:“夜个晚上才回来。”
小敏:“走了有俩月多吧?”
石小闷:“俩月零十二天。”
小敏:“你咋样儿啊?”
石小闷:“我啥咋样儿啊?”
小敏:“你这次不是又去寻根问祖了吗?寻到根问到祖了冇啊?”
石小闷:“小孩冇娘,说来话长。先给我盛一碗恁的汤,喝罢再跟你说。”
小敏赶紧亲自去给石小闷盛了一碗汤,端到他面前:“尝尝俺的枫桦胡辣汤,多提宝贵意见。”
石小闷捏起瓷勺,在汤碗里搅了搅,搲起一勺送进自己的嘴里,接着又搲了两勺送进嘴里。
小敏:“咋样儿,闷儿哥?”
石小闷:“嗯,马胜说得不假,味道怪怪的。”
小敏笑道:“跟寺门的汤不是一个系列,马家的汤是传统意义上回民的胡辣汤,要是马胜他爹喝了俺的汤,非把鼻子气歪不中。”
石小闷:“我想问问,已经气歪多少人的鼻子了?”
小敏咯咯地笑道:“凡是把鼻子气歪的喝家,都是对俺的汤有偏见,只要冇把你小闷哥的鼻子气歪就中。虽然恁石家已经不支汤锅了,但恁石家在西大街上支汤锅的时候,喝家还是挺多的。”
石小闷:“多不过恁家,要不我也不会压西大街跑到东大街去跟你老头打架,两败俱伤。”
小敏:“中了,每章儿的事儿咱就别再去提了,恁家眼望儿又不支锅了,那句话咋说的啊……我想不起来了……”
石小闷:“哪句话是咋说的啊?”
小敏:“就是那句,啥根儿,啥急,还搁到一块儿煎……”
石小闷:“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小敏:“对,‘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七姓八家就更不用说,同一个根儿,同一个祖宗,才应该是味儿里近,要不然哥哥你也不会窜到以色列去寻根问祖,你说我说得对吧?”
石小闷冇接小敏的话茬,说道:“妹儿,你再去盛两碗汤来。”
小敏不解地瞅着石小闷,问道:“闷儿哥,俺的枫桦胡辣汤就恁好喝吗?”
石小闷依旧冇接小敏的话茬,待小敏让服务员又端过来两碗汤搁在面前之后,他示意小敏坐下,然后压衣服兜里掏出了一个可精致的小玻璃瓶,拧开瓶盖,往一个汤碗里撒了一点瓶子里的粉末儿。
小敏依旧不解地问道:“你掌里的是啥啊?瞅着像是胡椒?”
石小闷:“你先别问是啥,搅拌匀,喝一口尝尝你就知了。”
小敏捏起瓷勺,在倒进粉末儿的汤碗里搅和了两圈,搲起一勺,一喝,随即又连搲了几勺,再喝,只见她一个劲儿发直的俩眼里,放射出了非常强烈的光芒,这种光芒把她所有的感受统统都融化于其中,一下子让她变成了哑巴。但是她心里清亮,这毕竟是一种即兴行为,用祥符人的话说就是猛一唬(唬人),是不是能熬进汤里,她心里却冇底儿。
石小闷十分平静地瞅着小敏,问道:“你觉得味道咋样?”
小敏冇说话,还在回味着,随即又搲了两勺喝罢之后,回味无穷地低声问道:“这是哪里的胡椒?以色列?”
石小闷开始给小敏批讲这个精致小瓶子里的胡椒。他告诉小敏,这次他是以旅游观光的身份去的以色列,目的是进一步寻根问祖,所以他对以色列任何方面,甚至点点滴滴都倍加留意。以色列作为地中海沿岸的一个小国,无论国土面积还是人口都十分有限,但是,其特殊的自然环境和气候条件,加上犹太人的勤劳和智慧,从而在旱作和农业方面,形成了自身的特色和优势,被誉为“沙漠上的农业神话”
。石小闷告诉小敏,有一天,他在特拉维夫一个小餐馆里吃午饭,吃的是以色列人爱吃的主食披塔,就是一种圆形的面饼,外形有点像面包,又有点类似于咱中国陕西人的夹馍,但比夹馍更大更薄,中间是空心的,像个口袋,不少当地人把它叫作口袋面包。石小闷说,在以色列所有的饭馆,面包店食品店和超市里,都能看见披塔,因为这是一种保存方便的食品,以色列人就像咱河南人买馍一样,一买就买一大堆搁在家里,吃起来方便。它的吃法也有点像咱河南人吃馍,把馍掰开抹上豆酱,不过人家以色列冇豆酱,他们在披塔里夹的是一种叫胡姆斯的酱料,这是一种纯手工的豆制品,跟咱祥符人做豆糁儿一样,他们是把煮好的鹰嘴豆磨碎,根据个人口味加入不同调料而加工成酱料。在以色列,几乎人人都会做胡姆斯,可以说它算得上是以色列的传统食品了。
石小闷说,他在特拉维夫这家馆子里吃的披塔,和在以色列的其他地方吃的口味儿不大一样,于是,他用自学的希伯来文写在纸上询问饭馆老板,恁的胡姆斯里是不是掌了其他的作料?老板告诉他,掌了特拉维夫本地产的胡椒,于是,他就让老板把本地产的胡椒拿出来让他瞅瞅,他接过老板递给他的胡椒瓶,倒进手掌里一点儿,搁到鼻子上闻了闻,又用舌头舔了舔,立马就感觉到了特拉维夫本地胡椒的与众不同。于是,他就恳求那个与犹太物理学家爱因斯坦重名的饭馆老板,能不能让他借用一下饭馆的后厨,他想做一小锅掌了特拉维夫胡椒的胡辣汤。那个叫爱因斯坦的饭馆老板非常人物,爽快答应了他,并给他提供了很大的支持与帮助,能配齐的食材尽量帮他配齐,经过大半天的熬制之后,当他把熬好的、掌有特拉维夫胡椒的胡辣汤,端给爱因斯坦老板喝罢之后,爱因斯坦老板大为震惊,冇想到中国人还能做出如此好吃的食物,并提出与石小闷合作,把祥符胡辣汤引进到特拉维夫。
听到这里,小敏问道:“你答应爱因斯坦冇?”
石小闷:“你猜。”
小敏想了想,摇头说道:“够呛,谁都知你这个货,眼望儿的心思根本不会在胡辣汤上,一门心思要找自己的祖宗,就是你答应合作,你也就是等到移民以色列以后再支汤锅。”
石小闷:“错!”
小敏瞪大眼睛:“咋?你还准备回来继续支恁石家的汤锅?”
石小闷:“说实话,以色列好不好?那是真好。作为身上流淌着祖宗血液的后人,我也一心一意想回到以色列去。可是,无论是在耶路撒冷,还是在特拉维夫,不管是亚伯拉罕还是穆罕默德,都能感召我。但是,走了这么一大圈之后,我才发现,也不是发现,是真正意识到,自己还是个中国人,祥符人,自己的灵魂转悠了一大圈,不管转到啥地方,最后还是得回到祥符城……”
小敏:“你别再说了,我心里已经清亮了,你还是舍不下恁石家那口汤锅,喝着胡辣汤长大的人,全世界最好的地儿,就是紧着你挑,你挑上一百圈,最后还是要落在你长大的地儿。”
石小闷更加感慨地说道:“啥叫故乡啊,吃哪里的食儿在哪里长大,哪里就是他的故乡,这与宗教信仰冇啥关系。我的意思就是,别管吃哪里的食儿,都不耽误自己信仰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