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子知道他想说些什么,忙道:“客人可否来院中等候?”
公子絷正要迈步进院,忽又想道,主人不在,轻造其庐有些不敬。忙道:“不用了,这门口的石凳挺好的,在下就坐在门外等候吧。”
童子道了一声也好,将门半掩,自入户内。
约有一盏茶工夫,有一大汉,浓眉大眼,方面长身,背负草鹿一只,从田塍塍:田间的土埂子。西路而来。公子絷见其容貌不凡,起身迎之。那大汉置草鹿于地,与絷行礼。
絷拱手问道:“请问豪杰尊姓大名?”
“在下姓蹇,名丙。因舅父复姓白乙,无子,以丙为继,故又名白乙丙。”
既姓蹇,打猎归来,又径造蹇叔之门,二者必有一定的渊源。
就年纪而推,百里奚年届七十,蹇叔当在七十岁以上,而此人有三十八九,不是蹇叔的公子,便是他的侄子,待我问上一问:“请问豪杰,豪杰与蹇叔先生如何称呼?”
“那是在下的父亲。”
公子絷忙道:“失敬了,失敬了!”
白乙丙道:“足下尊姓大名?至此有何贵干?”
“在下公子絷,与百里奚先生同朝奉君,今奉君侯之命,特来邀请尊公去秦,共保大秦之社稷。”
白乙丙面露惊喜之色:“我百里叔叔果真仕于秦了?”
“正是。”
“他官拜何职?”
“左庶长。”
白乙丙满面异彩道:“好,很好。我百里叔叔终于有施展抱负的机会了。请,请大人屈驾草堂稍坐,吾父即至矣。”
言毕,白乙丙推开双门,让公子絷先入。白乙丙复取草鹿置于草堂,向童子嘱咐了几句,又净过了手,二次向公子絷施礼,分宾主而坐。二人就公子絷来宋一路之见闻谈起,论及宋国的风俗物产,又及农桑之事,再及武艺兵法。公子絷暗暗称奇:此人知识渊博,武艺出众,既下得了田地,又上得了战场。有其子如此,其父还会差吗?看来,百里奚之荐不虚也。
一番神侃之后,门外传来了几个老翁的说话声。
白乙丙笑道:“一定是老父回来了,我得迎他一迎。”
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
公子絷也站了起来:“在下也去。”
“不必了,大人是客,安心用您的茶吧!”
说毕,白乙丙迈开大步,朝大门外走去。
果真是蹇叔回来了,同行的是三个老翁,年纪俱在六十五岁以上。见门前有车二乘,骇曰:“吾村中安得有此车耶?”
正好白乙丙赶了出来,笑嘻嘻地说道:“父亲有所不知,此车乃秦之大夫公子絷所乘。”
蹇叔眉头微皱道:“秦国大夫,来吾门前作甚?”
“乃是来接父亲大人去秦国做官的!”
蹇叔愈发不解了:“吾与秦君素不相识,他因何要拜吾之官爵?”
白乙丙道:“来人言讲,他是带着我百里叔叔之书信来的,您一看便知。”
蹇叔没有再说什么,邀三翁同至草堂,与公子絷一一相见,落座用茶。
茶过一杯,蹇叔方才说道:“适小儿言吾弟百里奚有书于吾,乞以见示。”
公子絷忙将百里奚之书双手呈上。
蹇叔启缄而观之。
蹇兄钧鉴:
奚不听恩兄之言,几蹈虞难。幸秦君好贤,赎奚于牧竖之中,委以秦政。奚自量才智不逮逮:及。恩兄,举兄同事。秦君敬慕若渴,特命大夫公子絷布币奉迎。唯冀幡然出山,以酬平生未足之志。若兄恋恋山林,奚亦当弃爵禄相从于鸣鹿之乡矣!
蹇叔收书而言曰:“请问大夫,百里奚因何得识于秦君?”
公子絷便将晋献公如何灭虞,百里奚如何为媵,又如何逃楚,如何用五羖之皮将他赎归的始末,细述了一遍:“今寡君欲拜百里先生为左庶长,百里先生自言不及先生,必求先生至秦,方敢登仕。寡君有不腆腆:丰厚。之币,使絷敬献于先生。”
言毕,即唤左右于车厢中取出征书礼币,排列于草堂之中。
三翁俱山野农夫,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礼物和钱币,相顾惊骇,向公子絷再拜说道:“吾等不知贵人至此,有失回避!”
公子絷慌忙还礼:“汝等此言差矣。寡君望蹇先生之入秦,如枯苗之望雨。烦三位老丈相劝一声,车上还有诸多物产,都给你们。”
三翁大喜,向蹇叔劝道:“秦君如此重贤,实属难得,请蹇兄务要去秦一趟,莫要负了秦君之意。”
蹇叔见三翁如此势利,也不为怪,复向公子絷说道:“昔虞君不用百里奚,以致国亡。若秦君肯虚心用贤,有一个百里奚足矣。老夫已经一把年纪,出仕之念久已绝矣,故而不敢从命。所赐礼币,还请大夫收回。得罪了,得罪了!”
他一连作了三揖。
公子絷还了三揖方道:“秦君求贤若渴,百里虽已七十,照样录用,且一用便是左庶长。您只年长百里一岁,谈何一把年纪?姜太公八十而仕,与之相比,您还是一个小弟弟呢!不如趁着头脑尚清,四肢尚健,出仕于秦,一展冲天之志。既不虚度此生,又赐福于寡君并社稷。况且,先生不为自己,也该为百里先生想一想,若先生不往,百里亦不独留也。”
白乙丙力大艺高,素有出仕之意,今见父亲不愿出仕于秦,很有些发急,但又不敢直说,频频向三翁示意。三翁心领神会,一齐向蹇叔劝道:“蹇兄,您不止一次地对吾等说过,百里奚是您至交,您愿意为百里奚做任何事情。如今,百里奚要您入秦帮他一把,您却一辞再辞。怕是有些言而无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