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少年一双深紫色的眼眸里满载着清澈的期盼之意,如流水般晃动着,恍然可以晃进人的内心。巴掌大的小巧白皙的面庞上镶嵌着的微弯的唇瓣,微微仰起的脸庞仿佛仰望着某种遥不可及的渴望。连七看着眼前的少年突然想起了自家弟弟在婴儿时代拽住他的那只小手。他想伸出手来掰开那少年的手指,可这少年的目光清澈如许,让他伸不出手来。
清风微微拂过僵立着的两人,轻扬起连七银白的发丝,他的蓝眸仿佛是被那微风拂过的湖水,泛起粼粼的波光,看着眼前一脸期盼的少年,连七终究是咬了咬唇,面容恢复一成不变的冷漠,嗓音恍然透着凉意沁脾,“放手。”
白哉瞪大了眼睛,不自觉地松开了手来,然后看着面前的纸门被拉上,那银色长发的少年背影消失不见。深紫色眼睛里的光彩缓缓黯淡下来,如失去了光泽的紫水晶。
——呐,为什么你们都这样,都不愿意留下来陪我呢。
白哉怔怔地伸手扯下头上绑着的红绳,看着那红绳陷入了悲伤的遐思。
连七拉上门的瞬间,心尖突兀的涌上了一分淡淡的疼痛,他踏上长长的走廊,朝左边望去,成片的八重樱充斥了满满的眼帘,仿佛隔着时光的凉,扑面而来。恍然间,他仿佛看见自己身着印着樱花的十二单衣,冲那王座上的人慢慢地跪拜下去,膝盖上还传来玉石冷冽的凉意。那王座上的人有一双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划开冰冷的空气向上轻扬之后,然后自己自那一层层冰凉的玉阶上站起身来,身后的单衣铺开一地,开满的樱花璀璨得正如现在一般,开放了一树的恣意。
轻轻摇了摇头,从幻觉里醒过神来。连七不由得轻皱起了眉毛,唇瓣轻抿。
——刚刚那些幻觉,究竟是什么?那明明就是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为什么这么突兀地出现在眼前,真实得就好像发生过。
而那王座上端坐的人,根本就没能看到面容。那是仿佛笼罩着白雾般迷茫不清模糊的面容。
连七长长的睫毛敛去眸子里潋滟冷光,再次迈开了停滞的步伐。
——我只相信我看见过的,遇见过的。至于这些莫名的幻觉,也只是幻觉。如此而已。
既然这里没有小杰,那么也就没有我留下的理由。
连七走进庭院,踏过那些纷飞的落花,向那大门口走去。拿着笤帚的清瘦老人轻轻扫过石阶上的落叶,枝条在台阶上划过淡淡的痕。连七不曾回头,越过老人走了过去。一阵清泠的笛声突然让他止住了步伐,他回身看去,清扫落叶的老人也停下动作朝那庭院的门口望去。面庞布满萧瑟沧桑之意老态龙钟的老人,轻抿一片竹叶,婉转吹开一片悦耳的轻笛,空气里如水珠般恍然荡漾开一圈圈细碎的涟漪,仿佛折射着阳光散落开让人心悸的光晕。
连七被那乐声所吸引,不自觉地闭上眼睛开始倾听起来。
他的身体内流淌着幻兽的血液,对自然有着天生的向往。这竹叶吹吟开徐徐清风,轻拂过森林扬起的叮咚空灵的脆响,仿佛让人身体变得轻盈,恍然飞翔在碧蓝的天际。连自己幻兽的血液也仿佛流淌得更加欢快起来。
甚至能感受到,慢慢充盈起来的体能。
幻兽一族的血液,在接受自然曲调的熏陶的时候,能够被激发出更强大的潜能。而现在的连七已经不自觉伸展开双臂,任由自己的身体在清雅的笛音中缓缓舒展开来,接受着血液奔走流淌于四筋五脉的洗礼。感受到力量被提炼得更加纯粹。
乐声轻轻飘扬开来,躲在门后的白哉看着站在门口处闭眼轻轻仰脸的少年,不由得愣住了。那片纷纷洒洒的樱花仿佛就是他的背景,少年微扬起的白皙的面容上轻轻滑过的满足之意,让他产生少年看上去就像要升腾而起般的错觉。那些音乐仿佛染上了樱花的芬芳,围绕在他的身边如蝴蝶般轻轻起舞。而那少年,就是中间最明媚的光芒。
很多年后,白哉变成了能担得起整个朽木家的可靠的男人之后,在想起少年的时候,也会轻抿起唇瓣,
——呐,也许自己就是在那一刹那,被这个少年惊艳到了吧。以至于,百年已过,那少年清冷的面容依旧是自己记忆里铭刻最深的记忆,撕扯起来就是生涩的疼痛。
乐声乍停,连七睫毛轻颤,缓缓张开眼睛,凝视着那名清瘦的老人,歪了歪头。定定地看了那老人手中的竹叶半晌,连七正要转身离去,听见那老人有些苍老的声音,穿过隔着落花的庭院落入他的耳中,
“你,要不要留下来?”
白哉躲在门后,不自然地抓紧了门框,紧张得手都开始轻轻颤抖起来。连七停下步子,深深朝那老人看去。那老人的眸子睿智犀利,面容冰冷无波。连七想了想,既然没有了要去的地方,而这里又可以让自己提升力量……
“好。”
他轻轻点了点头。清冷的嗓音漾开,惊起一圈波纹。
躲在门后的白哉,深紫色的眼眸瞬时如星辰般荧荧发亮。
时光容易把人抛,一个月恍然如流水淌过连七的脚背,消散无踪。
连七跪坐在垫子上,看着眼前绑着马尾的小少爷认认真真地举着木刀练习。樱花瓣轻舞,落在那少年的黑发上,因为汗水而熠熠发光的眼眸纯澈明亮,让连七想起了自家弟弟墨绿干净的眼眸。
——他并不是很讨厌这个人类。不,应该说魂魄。这个魂魄身上散发着的是干净清澈的味道。
连七突然有一瞬的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