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情夫的那大半年,是我人生中最享受的韶光。
拿我之前味同嚼蜡的经历相比,那些时间实在齿颊生香。我们心照不宣,不约而同,每月固定几天,这座城市这个酒店,甚至好几次房号也不换,在此狂悖无道地掠夺彼此,占有彼此。
没想到,如此龌龊不堪的日子,会成为我生命里的唯一反复咀嚼的珍馐。
大半年后,她离婚了,我同时脱离了见不得光的身份,我们终于成为了单身的男女,重获尽情玩乐的自由。
在她告诉我原因之前我就猜到了,或者说,我早就设想过有这么一天,我没有做过任何措施,短效避孕药说不定她忙到忘吃。
我不禁掰着手指算到底是哪一次?是她缠着要给我口交那次吗?那次的确做太狠了,我还扯着她的头发撞她喉咙,她泪眼婆娑,直至呛咳、干呕,我都没有半点怜惜。
还是她欺骗丈夫,说要去加拿大出差那次?
算了,我已经不愿回顾。我的神智从来没有如此清醒过,一种毛骨悚然的惊恐慌乱充斥内心,见到她的那刻,我几乎没法从喉咙里说出来任何话,气息卡在胸腔里,不上不下。
因为我知道,我亲生的孩子,在我亲生妹妹的腹中,我甚至能透过肌肤骨架看到崎岖的面部,即使现在只是个胚胎,可我已能想象出怪物的模样。
那一瞬间,理智敲响警钟,现实时刻提醒着我,我不该拥有它。
但我没法否决,我有一霎那的不切实际,幻想与她共同迎接未知的新生。有了这个生命,我们说不定就能像寻常夫妻似的,被世俗之见牢牢捆绑在一起。
再怎么样,妹妹都是个女人,自然赋予了她爱孩子的能力,宛若魔咒的激素变化,是我们之间最强力的系带。
我骇然意识到,世上的男人对女人都怀着怎样的恶意,他们占有女人的身体不够,还要束缚她的性自由,在她的体内播种,要她赌上性命分娩,耗尽余生照料携带自私基因的孩子。
本以为,我会是特别的存在,至少对她来说我和其他男人不同,如今才发觉,我与所有人一样,都是虚伪奸诈的凡夫俗子。
可她接下来的话又出乎我的意料,说出的每个字都带着冰茬击碎我的幻想。我明明该庆幸的,这孩子不是我们之间的融合,我也没有犯下任何不能弥补的过错,一开始就是她说她吃药,我只不过是被动接受一切的无辜者。
但是,什么叫做,她既然要出轨,当然不止会和我一个人做爱?
而且,她又为什么要逃离我的视线,去那么远的地方重新开始?孩子的生父到底是谁?
她留给我的除了无穷无尽的猜测,剩下的只有哑口无言。
自从知道了妹妹偷偷生下来那个孩子,我每逢回国,都会在她们生活的片区绕一圈。
当我见到这个孩子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那个是她的孩子。
这长相,如出一辙都有些不妥,简直是个复制品,更令我惊讶的是,孩子居然是个亚洲面孔,妹妹身边的亚裔的确不少,但是男人还真找不出几个,我差点把那个人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因为不论眉眼,还是脸型,都与我们太过相像。
但下一秒我又立马否决,这孩子看着与普通人无异,虽然遗传病只是概率问题,可我不相信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会把幼童的健康当作赌注,她知道遗传疾病是不光是带给后代的隐患,还会带给后代的后代。
那个叫做粼粼的女孩,外貌虽然极度相似,性格却与妹妹小时候截然相反。她不够活波,也不爱笑,大约是成长环境的因素,父爱缺失,母亲工作又有点过于繁忙,大部分时间里都只见到她独自一人,我每次隔街望见她放学回家,夕阳照在她背后,漆黑如墨的发丝反射高光,面前留着一片小小窄窄的阴影,显得有些落寞。
这隔断的城中村,在我眼里和监狱没有什么区别。紧挨着市中心,房价高得与周围大厦一同起立,如今拆迁工作进行到一半便资金不足,开发商集体罢了工,靠着祖上基业一夜暴富梦遥遥无期,这群人誓死守着有价无市的破败老屋,也就能在房租上宰一手外来打工仔。
我给妹妹的钱被原封不动的退回,我们刚刚再次不欢而散,我不理解,至少为了孩子能生活在更好的环境下,她接受我的钱又如何呢?再怎么说我都是孩子的舅舅。
还是说,她私下已经接受了孩子生父的馈赠?
那男人到底有什么好?来看过孩子一眼?
猜忌,愤怒席卷而来,我却只能四处漫无目的散心,自我消耗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
然后,我在河边遇上了这孩子,她依旧留着齐肩长发,正跟着附近的流浪狗玩。
她将树枝丢出去,狗捡回来,一人一狗玩得不亦乐乎,她眼神锁定,手里的树枝佯装要扔,可怜巴巴的狗被骗了好几次,在空荡荡的地上左嗅又嗅,找了个遍才发觉自己被耍了。
“汪!”
这个叫粼粼的孩子似乎能通狗语,知道它在焦急,便“嗖”
地丢出去,但那一下过于大力,树枝稳稳掉入河中。
堤岸离人行道有个小坡,居高临下能把一切收尽眼底,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能量,如此无聊透顶的小事,我站这看了好几个小时,所有目光都在向她聚拢,白日的光打在她的脸上,她淡漠的表情看得真切,鼻梁下巴泛着苍白的釉质光泽。
狗站在岸边,往漂浮不定的树枝看,又扭头瞧她,我本以为女孩会寻另外一个树枝继续玩,没想到她也静静望着狗,像是用念力命令它去捡回来。
它似乎有点怕水,呜呜咽咽在岸边打转,迫于女孩的眼神实在太犀利,熬到最后,还是一个扑通跳了进去,四爪飞快刨着。
咬到树枝了。连我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土狗正要返程时,几个男孩抠着鼻子从不远处,捡起地上的碎石就往河里扔,在荡漾的狗腿波纹旁溅起巨大的水花。
谁都知道这个年纪的男孩狗都嫌,欺压弱小无助是他们最爱的消遣游戏。对于我,早已见惯人性低劣的商业战场,并不觉得意外;可对于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她看不惯这种事,瞪着眼睛,用她小小的身体挡在那条狗前面。
“干嘛!”
“不许欺负它。”
“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