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勇和文明一路坐到哈尔滨,下火车已经下午。邵勇长了心眼,带文明挑着担子,避开繁华热闹的主街,专往小胡同里钻,找下不起眼的旅店落脚。叫文明吃了碗面,提上半袋子草鞋,四处转悠,逢人便打听附近的小市场。
火车站附近有不少俄罗斯老建筑,陈旧中透着奢华,古朴中藏着富丽,凝重中体现端庄。稀薄的阳光打在建筑上,不是所有的窗口,都闪耀光芒,就像街道上行色匆匆的行人,不是所有的人都轻松快活,其中就有邵勇和文明两个。
文明昂着突起的锛头,瞪大一双窝眼,满脸写着困惑。他像光头强进原始森林,为从未有过的现而惊奇,却又不知所措。邵勇从扫街老人那里打听到附近有个跳蚤市场,就夹在站前工人宿舍区中间,这让他松了口气。旧货市场里人头攒动,买卖挺火隆,他和文明商量好,间隔十几步,各自摞下摊子。
哈尔滨的冬天不是一般地冷,随便往风里一站,时间稍久,准能冻掉下巴。草鞋吊裘皮,在这里非常受欢迎。偏又赶上年根子,家家在买鱼买肉的同时,也要买上几双新草鞋趿拉穿。几天下来,邵勇和文明没碰上啥事儿,草鞋卖得挺快,满满登登的草鞋眼见下,最后一麻袋眼瞅看见了底。邵勇担心钱带在身上不保靠,琢磨着想个牢靠的法子。当他下定决心,就跟文明交代了几句,让他练摊时多加小心,上午独自上了趟街。
下午,邵勇和文明继续到市场撂摊儿。哥俩狠了心,剩下这二三十双,哪怕贪黑,今晚也要全部卖出去,明天买票回家过年。邵勇正向一个老太太推销草鞋,却听见文明与人生了争吵。邵勇忙折价卖了草鞋,收了摊子赶过去瞧究竟。
与文明生口角的是一个瘪嘴青年,精瘦,生着金鱼眼,一口大龅牙,手里拎着吊了帮的草鞋,“今儿,你不给老子整明白,老子让你站着进来,躺着离开!”
骂骂咧咧,“妈了个巴子,敢欺负我段三,你二两棉花纺纺,我段三在这一片是什么人?”
见文明不再接茬儿,往地上一摔草鞋,“这年头,只有我段三说不。敢跟我说不得,还没从女人裆里漏出来呢!”
喷着唾沫威胁,“你小子要是不识相,今儿个老子教你做人!”
邵勇跑过来,却见文明吃了亏,左脸上印着红红的掌纹,嘴角带着血。文明倔强地瞪着瘪嘴青年,锛头下的窝抠眼气得通红,两只拳头攥得紧紧的,恨不得冲上去,跟瘪嘴青年拼命。邵勇怕文明冲动,按下心头怒火,跨步上前,冲瘪嘴青年微微一乐,“兄弟,有什么事,跟我说。看我能不能让你满意!”
瘪嘴青年上下打量着邵勇。见邵勇大高个,虎背狼腰,豹头花眼,年龄与自己差不多,浑身上下透着精明强干,瞅着像个练家子,顿时身上的煞气收敛了几分,闷声道:
“我妈在这小子手里,买了双草鞋,可没穿两天,就把脚硌破了。你说,你们该不该赔?”
邵勇赔着笑,道:“兄弟,你看,大娘的脚穿这草鞋不合适,那就再换一双。”
见瘪嘴青年金鱼眼里流露出不屑,邵勇连忙改口,“再不,我们全额退款,鞋你拿走,怎样?”
“你比你兄弟强!起码你没像他,说我妈脚有问题!”
瘪嘴青年晃着脑袋,冲文明骂道:“小兔崽子,你告诉我,我妈脚有什么问题?说不出个子午卯有,我今天整死你!”
文明怒目相向,想要张嘴回怼,被邵勇伸手拦住。邵勇强压怒火,冲瘪嘴青年讨方便,“兄弟,骂骂吵吵让人笑话,也解决不了问题。你看我提的法子行不?如果不行,你说说你的想法。咱们交个朋友,把事了了!”
瘪嘴青年火了,瞪起金鱼眼,呲着大龅牙,“谁跟你交朋友!你他妈也不照照镜子,你算老几?土狗子!”
东北人爱凑热闹。瘪嘴青年这么一咋呼,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有认识段三的,好言相劝:
“三儿,小伙子话说得没毛病。你别仗着是当地人,欺负人家外乡人!”
“是啊!三小子,有话好说,别张嘴就把妈带出来。”
“人家愿意解决问题,你说你想咋办?”
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好人多。沦落他乡,人地两生,能够得到当地人的仗义执言,邵勇的心里暖烘烘的。他左右环顾众人,目光里充满了感激。邵勇一抱拳,“感谢叔伯婶子们替我们哥俩说话。今天买草鞋的,我一律打七折。”
“你卖什么卖!你等着,今儿这事没完!”
瘪嘴青年见惹起众怒,抬脚“噗!噗!”
把文明身前摆在地摊上的大中小三双草鞋踏扁。嚣张跋扈无双,狂妄狠戾少有。踩烂了草鞋,转身冲出人群。看着瘪嘴青年狼狈的背影,一位大爷好心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