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雁俯下身来,她的声音轻柔,如同邻家惹人怜爱的小女孩,“将军高义,于我有不杀之恩。不仅我铭感于心,吐蕃举国上下都愿意与将军缔结百年盟约。国主时常俯胸感叹,有将军在一日,边境自然能宁定一日,我吐蕃上下也可心安。可惜大唐像将军这样的人太少了。”
“你们暗中撤走使臣,单方中止和谈,恭维我几句,就准备过关了?”
将军脸上戏谑的神情褪去了,只余淡淡的笑容。
“我们之所以撤走使臣,暂停合谈,便是因为我们得到消息,陛下要夺将军的兵权。我们的盟约与信义不对大唐,只对将军一人。”
一朵烛花爆开,弦外之音拨动在人心上,寂静中惊心动魄。
“王气无定数,有德者居之。大唐如今不比开元初年,自从张宰相过世,朝中多奸臣小人;大唐陛下沉迷声色,朝堂虽未改,天下风云早已变了……将军手握重兵,如今也多受掣肘朝不保夕——如今大唐陛下再起猜疑杀戮,你该如何自处?”
说到这里,北雁的声音突然一顿,莫名带了些说不明的东西,眼里闪动着独属于少女的星,“况且,你身上有伤,只有凤血能救你的性命。我决不愿看着你死。
“对有些人来说,你是利剑,是武器,是守护边关城池的最强之盾,是无坚不摧的战神;但对另一些人来说,你能活着,便是最重要的事。”
烛火映照着少女的脸,如同冰雪雕成一样,精致剔透而决绝,又仿佛随时会融化成水——只要某一个人的目光能停驻在那里,她的眸子就可以溪流潺潺清澈,开出最美的灼灼桃花。
“唉……”
裴将军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仿佛又回到了寻常那个玩世不恭的模样,“我也想早点打完仗,回故乡去见我青梅竹马的姑娘。”
北雁似乎为他的最后几个字而微微一颤,但她脊背始终挺直如枪,就像所有真正的军人那样。半晌,她艰涩地吐出几个字:“我明白。”
“你不明白。”
裴将军粲然一笑,“我不做任何人手中的剑,我只为自己挥剑。”
他的神情与寻常大不相同,眉宇间张扬着睥睨天下的傲气,令人不由自主心生陌生的畏惧。
北雁深深地凝视着他,轻而肯定地说:“我今夜来送的大礼,便是这一句话——将军来日若起兵,我吐蕃必然举国襄助!”
风雪吹乱了烛火,“咯吱——”
一声,门被推开了。
叶铿然脸色苍白地出现在门口。
刚才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叶校尉。”
北雁看到他,只淡然招呼,也不见得有多吃惊,她曾经潜伏在唐军中三年,与叶铿然也算是旧识,“你可知道,将军被大唐陛下的陨铁剑所伤,只有凤血能救他的性命?呵呵,而今,凤凰在我吐蕃王手中。”
叶铿然浑身一震。
“为何露出这种表情?”
北雁细长清秀的眉头一挑,“那只凤凰,你该认识的——她就是独孤琳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