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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第1页)

〔一〕在潮白河桥上,站了半天,还是没忍心跳下去。好饿。人生好难啊,好想依偎在永康怀里,吃一锅他做的排骨炖油豆角……对了,还有永康。是啊,我从三环路口一路跑到潮白河这儿,北京与燕郊的交汇口,就是我的求生潜意识让我跑回我和永康租的房子——这世界最后的伊甸园。此时,下雨了,我在雨中仰头。热恋时,永康总有很多甜言蜜语,他说我头大,下雨时仰着头,身上都不带湿的。想到此时,我更想永康了,仰着头,终于回了家。在楼下,我数着窗口,家里还亮着!排骨、油豆角、东方夏威夷一区5栋2单元2704,永康,我回来了,我再也不离开你!想到这里,我浑身充满了力量!我悄悄地打开了门。熟悉的味道,干净的家,啊,我不在这几天,永康收拾得这么干净,他一定在等我回来和好。地上还摆着一双粉红色高跟鞋,是永康给我的礼物吗?我穿上脚,有点小,哎,这个粗心,又贴心的小男人。客厅亮着灯,我蹑手蹑脚地悄悄走到卧室,打开房门,大喊一声:“surprise!”

我以为永康又会生气并娇嗔地说:“干吗啊?”

结果他躺在床上没说话,倒是他身下那具白花花的肉体说了句:“吓死我了!”

永康没戴眼镜,睁着那双小眼睛吃惊地望着我:“你怎么来了?”

但我没说话,注意力都放在那个陌生的女人身上,浓妆,略丰腴,但胸太大了,又白又嫩的。永康用毯子挡住下身,气急败坏地跳下床:“我不是跟你分手了吗?你东西都快递到你公司了!还没皮没脸地来找我!”

一股血涌上来,太欺负人了,这时候还骂我,是看我好欺负吗!“打扰了,你们继续……”

话说出来,我自己都泄了气。我冲到楼下时,雨更大了。太好了,全世界的偶像剧都让我来演,我这三十年,一直在演女主角被这个世界收拾的前五集戏份,循环地演,啥时候能演凤凰涅槃被大帅哥爱上的高潮点啊。我仰起头,迎接这无情的雨。肩比黄花瘦,脸大如肩宽,抬脸挡雨落,凄雨不沾肩。我应该站在楼顶,不应该站在楼下,真是太没自尊心了。脚底刺骨的凉,我从家出来时,没穿鞋。北京老话儿说,人死时一定要穿鞋,黄泉路不好走啊。我死了,永康会不会更想我一点?他是不是更后悔最后一面如此惨烈,他会注意到我的鞋还在家里吗?不对!这家是我家,不是他家!你单方面分手,我同意了吗?这不是劈腿吗!最后一点让我冷静了下来。是我的房子,房租还是我掏的呢!我冲回电梯,直按二十七层!不行,我要打击,我要报复,我要拿出大奶的风采。开门时,我手忙脚乱。不,不是手忙脚乱,我只是有点激动。以前搞对象,都混不到捉奸在床这个阶段,就被人甩了。我被甩的经验很丰富,捉奸在床的经验为零,此刻应该在知乎上取经:“捉奸在床,是怎样的体验?”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我发现我在卫生间,拿桶在接水。哎呀,真是伺候永康伺候惯了,每次回家,我都习惯性接桶水擦地。福子啊福子,你是要打死永康,你要把小三打个半死!抓清楚重点!不过这样也好,我要接凉水,我要把这桶凉水泼到床上,泼到他们身上,泼到他们心上!好啊,你半年不碰我,却在外面跟别的女人乱来!这一切,想得我热血沸腾的。然而脚步声近了,一定是永康出来了,我急出了眼泪,这水怎么接得这么慢啊!“你干嘛呢!有病啊你!”

永康套了一件平角内裤出来。我不说话,拎着桶要冲出卫生间,我要浇死那贱人!永康跟我拉扯,水溅到了外边,我脚一滑!全世界的摔倒都属于我!水桶就这样倾倒了过来,水都灌到了我脑袋上,我被呛懵了。我躺在地上,捋了把脸,正眼看,小三穿戴整齐,伸出头。“要死也不能溺死啊。”

她说话东北腔,啊白莲花也是东北腔,我又想起我给白莲花扣了一脸麻酱,白天我给她那么多气,现在不知道她怎么炸锅呢,我工作怎么办?我躺在地上不起来,顺便哭了一哭,“你就这么对我,这房租还是我掏的,你穿的这裤衩还是我给你买的,永康你良心被狗吃了,哎哎哎呃呃呃……”

我泣不成声。永康在旁边大骂,“丢人现眼还没够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说着,永康就要拉那女的一起走。他走了,就回不来了!我起身,抱住他的腿,“永康,你别走啊哎哎哎,我不能没有你啊呃呃呃,我可只有你了哎呃呃。”

我是真伤心,肝肠寸断的,鼻涕都蹭了永康一腿。永康拿手掰我,最后拿脚踹我胸,我咣当一下脑袋碰地,但手还是不放开他的腿。“你别不要我呃嗯呃,我哪儿惹你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福子,你自己看看,你还有点女人样吗?”

面对我的位置,是一个立式空调,不锈钢表面上映出一个女人的轮廓。妆花了,跟拙劣的脸谱一样,雨水打湿的头发,一张大脸,胳膊跟永康的腿一样粗。啊,我好丑。永康的腿从我的怀里挣脱出来了,他骂骂咧咧的,“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你不走,我走!我不跟你一块丢人。”

这次我没去拦他,事实上也没力气去拦,我面无表情地对着立式空调,看自己表演高超的无表情流泪,渐渐痴迷了。呀,妆哭得更花了。我得想点美好的事儿,不能这么哭下去了。这么想了一会,我似乎哭得更厉害了。我站起身,开始做深蹲:一、二、三……深蹲一百次,你就不知道难过是什么了。〔二〕“这点儿才吃?”

房东大哥见到我的时候,我正在厨房,盯着油锅里的一把葱段。你要在家跟死人一样躺两天,肚子都变平了,几点吃饭都正常。“要不一起吃点?”

我问他。大哥摇头,我心安,面本来就不够。大哥陪我瞻仰了一会油锅,多嘴,“你这油有点多吧?”

“葱油面。”

“葱油谁用大葱炸啊,应该用小葱!”

我也不好意思告诉他,咱北京人最要面儿了,我不能说冰箱里只剩下一根大葱和半袋龙须面,有葱油面对付就不错了。“没事,大葱是小葱的亲戚,放在油里都有点苦……人生本来就苦。”

哎哟,说完我就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托物言志?自己长了抒情的脸吗?我吃面时,房东大哥跟我畅聊了一下燕郊房地产方面的前景:北京政府都要搬到通州了,地铁都要修到燕郊,燕郊房价要涨,他手里这几套房子都会高价卖出去。最后问到永康,“你跟你男朋友……挺好的?”

“嗯,好着呢。”

哎,捉奸在床这事儿多脏啊,说出去污了房东大哥的耳朵,没啥可哭诉的。“但有时候也不能太好吧?”

我心虚地想到房东大哥住楼下,我跟永康分手那天,我俩声音太大,这隔音也不好。“您听到了?”

我有点下不来台。“声儿都这么大,能不听到吗?我说以前你俩也不这样啊。”

“……最近吧,我俩有点问题。”

“春天也可以理解,叫猫的季节,人也发春,但这都快入秋了,你这夫妻生活,不分白天黑夜的,让孩子听到了怎么办?”

“您说什么呢?”

“现在不好意思了?大白天的声音那么大,都大半年了!”

我打断了房东大哥:“大半年了?”

“对啊,你们快活,白天也叫,晚上也叫,发春的猫也不带你这样的……”

我脑子迅速转了一下。半年前,永康就不给我好脸,别说碰我了,晚上睡觉,都以我打呼为由,把我赶到客厅睡。性格也变得特怪,每次回来我不打电话报备,他都跟我发半天火。他有一张我的附属卡,用钱还挺费的,那时我怕他找不着工作心里有压力,也不敢问钱花在哪儿了,原来我赞助的是劈腿基金呢。麻利地跟房东大哥承认我就是他口中的那个女人后,我低头哈腰送走他,我欢快地刷了刷碗,觉得永康真好。为了分手,永康把自己弄得特别渣,我都不好意思难过了。不不不,我不是在说反话,我是真心的。本来我这人条件就不怎么好,身胖胸小,面黑脸大,人家永康挺嫩的,小脸小鼻子小眼,游泳游出的好身材,挺招人稀罕的,又是学建筑的,他跟谁好不般配啊,非跟我好。说实在的,当初我也骗了永康,我刚进杂志社当助理,就敢觍着脸忽悠他说我是时尚大刊的编辑,他被我这光环弄得五迷三道的,子怡似的,性格倒是不如小章能扛事儿,吓得脸都绿了。这姑娘还欠练,没事,在这个圈子待久了,这种撕逼就见怪不怪了。我本来想以前辈姿态,给小章子怡点几句迷津,彭松一拍我脑袋。“待着干嘛,找砍啊。”

“我办公桌东西还没收拾呢。”

彭松跟小章子怡交代,“办公桌不是你的东西,你就放在箱子里,快递到这地址。”

他把一张名片塞人家手里,“到付啊,回头请你吃饭。”

彭松牵着我就跑了,把半车行李拉到东吉祥胡同。爹妈一副还有脸回来的样子,顺便又和彭松表演一副吉祥三宝的恶心样。不过事儿还没完,我把彭松拉到一边,跟他说了我下一步打算,彭松大骂我一顿,“你有病吧你!你谁啊!今年要感动中国是吗?谁认识你啊!”

他不帮我,那我也有办法,我托人打听白莲花最近的日程。没错,下一步,我得跟白莲花当面道歉。真不像彭松说的那样,我也没那么偶像剧女主角人设,但你做错了事儿就逃在一边猫着,那可不行,咱北京姑娘不愿意欠了谁。人家白莲花惹谁了,不就是采访时不给我好脸吗,人家一个腕儿不配合是应该的,要怪也怪我没眼力见儿,学艺不精,这事儿里外里都赖不着人家,人家就活该扣一脑门子麻酱啊!扣你你乐意吗?我找到白莲花拍另一个杂志的摄影棚,挨个房间转悠,终于看到白莲花对着镜子画眉毛。哎,又自己画眉毛,是多不放心别人的手艺啊。我一出现,大家都愣住了,眼尖的人认出了我,没等白莲花做出表情,周围的助理啊化妆师纷纷口吐莲花骂我来表达他们对主子的忠心。本来我就在那边候着,但看他们跟春晚大连唱一样,也不给我机会。我看了看表,晚上妈要吃涮火锅,待会儿还得去牛街清真店买羊肉,再耽误了就抢不上了。我准备终结这一切,“没完没了还!”

周围人都震住了。歹势,偶小时候是东城区少年宫合唱团唱中音的啦,童子功还在,丹田沉着呢。刚才领头骂我最凶、还推我几下的那小兔崽子后退几步,“你干嘛,还要打人啊?”

抱歉了您呢,本人是北京一一六中学1996~2000年期间女子铅球校记录保持者,说实话,现场有人跟我动手,还真没人能近我身。想到这儿,我脸上露出谜一样的笑容,您还真多才多艺,但怎么还混得这么惨呢。包括白莲花在内的一干人等,被我冒出的诡异笑容吓住,经纪人叫,“保安!保安!”

真是,还是速战速决吧。我从包里掏出袋子里的塑料碗,咔嚓一下扣在我脑袋上。没错,里面装的是麻酱。今天发挥得不太好,有些麻酱甩出了旁边,不如扣白莲花时那么利落。在场的人又愣住了,我抹了抹脸,视线分辨出白莲花的方位,给白莲花鞠了三躬。“对不起,我错了,不过这也算还上了吧。错都是我一个人的,您别为难媛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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