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跪谢皇帝,低着头转身离开养心殿了。
亥时刚过,皇后换了一身嬷嬷的服侍,悄无声息去了已经被封锁半年有余的毓庆宫。
皇帝则坐在养心殿里,听下人一条条回报。
皇后娘娘哭了,大皇子哭了,大皇子妃哭了。
娘娘拉着大皇子的手不放,大皇子妃去沏茶了。
娘娘跟大皇子抱头痛哭。
……
小半个时辰过去,皇后站起身来,抹了抹眼泪离开了。
皇帝半响没做声,天知道他方才听见母子两个抱头痛哭的时候,多么想冲进去一起,一个是他自垂髻之年便娶进门的皇后,一个是他养育多年的太子,宫里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及毓庆宫里那两个正在痛哭的。
皇帝原本就想将废太子放出来的心,越发的坚定了。
一夜过去,皇帝刚刚起身,便听见坤宁宫的太监来报,说是皇后昨夜回去就晕了,今早更是头重脚轻卧床不起,已经请了太医诊治,请陛下勿念。
皇帝又是一顿着急,亲自去看了坤宁宫里看了皇后,得知太医说不打紧,听见翠竹用波澜不惊的语调说皇后娘娘喝了药睡了,稍微放心,回去养心殿琢磨怎么把儿子放出来了。
已经关了半年多了,想必他教训也吃够了。皇帝叹了口气,他承认他心软了,特别是那两个孩子,康阳在毓庆宫门口的痛哭流涕,康德在上书房连牙都被打了下来……这次放出来就让瑞永出宫,至于将来的太子之位,皇帝想了想,也只有老五和老七了。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选,在处理政务上跟瑞永差了好大一截,只可惜……
皇帝失眠了。
天已经黑了,毓庆宫里除了废太子和太子妃两个,就只剩下一个宫女一个太监了。自打他们两个被关在这里,身边就只有这两个人伺候。别说上夜,就连端茶洗漱穿衣服这种事情都要自己来了。现在,那两个伺候的人已经去睡了,废太子一人坐在屋里,在昏暗的灯火下拿了自己的一件里衣,咬破了手指,在上面不知道写了些什么。
废太子熬了两夜,将两件里衣写的密密麻麻,又取了一件衣服将这两件写了字的里衣包好,用小瓷碗在门口的大树下浅浅挖了个坑,将东西埋进去了。
第三夜,废太子依旧没睡,他半信半疑将上回康阳递进来的小瓶子拿了出来。
瓶子口拿软木塞子塞住,废太子拔开一看,里面黑色的液体,上面飘着一层粉红色的粉末,味道奇怪极了。要是搁在往常,废太子是不会理会这种事情的,但是这东西是他儿子送来的,他亲妈三天前又来嘱咐一通,事到如今他再有犹豫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毓庆宫里现在还醒着的就废太子一人,他也不敢点灯,就这月亮的光芒,从院子里的水缸里提了一桶水出来,将这瓶奇奇怪怪的液体混了进去,然后便洒在了院子长树长草的地方。废太子本来就不怎么会干活,就算这半年自己动手做了不少,但是为着不能让人发现了,一点声音都不能出,这样一遍下来,也是累的半死。
一个时辰过去,废太子终于将院子里所有的花草树木都浇了一遍。母后告诉他的事情也做的差不多了,废太子回到屋里,终于安安心心睡了囚禁一来的第一个好觉。
在太医的诊治下,皇后喝了三天苦药汤子才下地。得知皇后病愈的消息,皇帝第一时间赶了过来,还没说出口想放儿子出来,就见皇后扑通一声又跪了。
“陛下。”
皇后这次的哭跟上次大有不同,上次是哭的急,说不出话来,但是这回只是小声啜泣,就是好像在犹豫什么,半天都没开口。
皇帝体谅皇后年纪大了,又是刚刚病愈,身子弱,没等皇后跪多久就亲自将人扶了起来。只是皇后起归起,就是不抬头,皇帝生生从里面觉察出一股怨气来。
怎么让你去看儿子还看出事儿来了,皇帝略有不爽,道:“皇后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何苦下这些拐弯抹角的功夫。”
皇后惊讶极了,飞快的抬眼看了皇帝,眼泪又下来了,口中喃喃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重复两遍,皇后像是突然下定决心,连眼泪和啜泣都止住了,坚定道:“陛下处罚臣妾便是,求陛下绕了我儿性命。哪怕将他逐出宗府,改了姓名,只求陛下能留他一条命在。”
说完,皇后咚咚的开始磕头,没两下额头就是一片通红,再过两下,就有血丝出来了。
“你这是做什么!”
皇帝烦躁的很,皇后言语里流出种虎毒食子的意味来,让他分外的不快。
皇后不说话,只是哭着磕头,皇帝一甩袖子,回了养心殿。
只是皇帝的心里越发的急躁起来,有点怀疑这是不是皇后的计策,或者她还有什么后手,不过这么多年下来,皇后的手段皇帝熟悉的很,而且宫里管的严,皇后又半年多没管过宫务了,她依仗的太子又被废了,皇帝是一点猜不出来。
难道是瑞永有什么不好了!皇帝突的起身,瑞永刚关进去的时候,他倒是三天一次让人送了消息上来。不过既然是圈禁,那毓庆宫里是什么都没有的,除了吃饭睡觉,再没别的事情可以做,没书籍,没笔墨,什么都没有。连伺候的人,皇帝都只选了两个忠厚老实的宫人,年纪又大,想必是翻不起什么花样的。
三天一次的消息说的也都是重复的事情,后来就变成五天一次了,再后来,似乎已经有月余没听见瑞永的消息了。
皇帝说到底还是把废太子放在心里第一位的,听了皇后那番语焉不详的职责,皇帝忍了一下午,终究还是跟上回皇后一样,天黑之后,偷偷跑去看废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