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一飞看着吴德逃离的方向啐了口唾沫:“你下次要还敢这样,看我不收拾你。”
他的情绪很激动,恨不得追上去再踹他几脚。
“这下咋办啊?”
黄一飞的及时出现,让杨柳月又惊又喜,又有太多委屈涌上心头。上学的时候,只要杨柳月受了委屈,都会向黄一飞倾诉,而黄一飞也会像兄长般安慰鼓励她。
杨柳月满含泪水,今非昔比,连多和黄一飞说几句话都不方便了。因为黄一飞是单身,自己已经嫁作他人妇了。她把自己的委屈全部收起,只担心吴德会公报私仇,把黄一飞的民办教师职位开除。
她知道大队支部书记的权利很大。民办教师的工资全部是由大队部放的。只要吴德一句话,就可以决定黄一飞的去留。依吴德的性情,他肯定会报复黄一飞,将他开除民办教师的。
杨柳月与黄一飞,原本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一对恋人。可是他们因为身份悬殊,不得不分开了。从此两人都避免碰到一起。
当年,若按文化程度与能力,他们都可以胜任新余小学老师的。就因为杨柳月是地主的女儿,她与老师的岗位无缘。黄一飞属于根正苗红的贫农,顺利走上了讲台。
当了老师,就不用干粗重的农活,每个月都会由大队工资,能当上民办教师,是当时的农村娃都向往的选择。
黄一飞的知识派上了用场,而杨柳月虽然也满腹诗书,却不得不务农了。她一直在读书,没怎么干过农活,农活她干不来。别人都说她是空有公主的病,没有公主的命。
黄一飞的爹在得知儿子与杨柳月私定终身后,火冒三丈对他最爱的小儿子说;“你想娶杨家那妹子,门都没有,趁早收了心。我和你娘还指望你吃上国家粮呢。你现在还只是一个民办老师,人家说下了你就下了。娶了她,你一辈子别想跳出农门。”
杨柳月当不成老师,黄一飞虽然对她一往情深,他的父母却死活不同意。她只有嫁给别人了。
然而,地主女儿的身份,就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家底家世好的人家都嫌弃她的出身,她只能降格以求了。
周春雷人品好,家庭成分好,又很英俊,只是家底子太薄了,老大不小也没娶媳妇。杨柳月经人介绍,就嫁了。
刚结婚那会,她去叔叔家换工插秧。那些杂草沤的臭气熏天,泥水被太阳晒得滚烫,她的双脚露出水面的部分,已经晒成黑里透红,皮肤好像要被晒裂了。
还有那些该死的蚂蟥,冷不丁就把小腿咬的鲜血直流。她心里特别害怕,又不敢声张,只得闭上眼睛,一点一点地将蚂蟥剥落丢到远处。蚂蟥听到人弄得水响,又会追过来咬人,一天不知道要被蚂蟥要多少回。
她在插秧期间实在累了,就伸直腰锤了锤后背,站了会。谁知叔叔满目鄙夷的对她说“读那么多书顶个屁用,干什么都不会。”
平心而论,她已经很努力在干活了,但是手脚总也快不起来,她恨自己手脚太笨。叔叔的训斥让她的自尊心撕扯得支离破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是她忍住了没有流泪,顾不了腰痛又继续干活了。
杨柳月知道自己干活比不上别人,怨不得别人嫌弃。
现在她老公周春雷的腿伤了,很多农活的重担全落在了她一个人身上了。干农活真的苦不堪言。难怪在离开学校的时候,有的同学说,就是扫厕所也要去城里,至少不用风出雨打日晒雨淋的。
杨柳月当时听了那些话,不以为然。她想我才不去扫厕所呢。现在现实的艰难直接打脸了,她才觉得自己当时有多矫情。好在她现在有了前世的记忆,她一定能摆脱目前的困境。
后来杨柳月虽然嫁给了周春雷,她却永远也不能忘记那个夜晚,在小溪边的大树底下,黄一飞说了他爹娘坚决反对他俩恋爱的态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决定了两人的命运。
黄一飞为人师表,说什么也不能做出忤逆父亲的事。不听父母的话,就会为所有人不齿。黄一飞会在全校师生面前抬不起头来。
情窦初开的杨柳月虽然心心念念只有黄一飞,但是她懂他的难处,不想强人所难。无论如何,她都感激黄一飞给了她一次完整的初恋,没有悄无声息地离开。
“让我亲亲你吧,也算我这辈子拥有过你。”
当时黄一飞也心疼不已,满含热泪地对杨柳月说了这样的话。
黄一飞的这句话,让悲伤的杨柳月不顾一切,和衣卧倒在他的怀里。
两人抱头痛哭了一场。就这样,情投意合的一对恋人被现实当头一棒,打分手了。自从上次分开后,他们已经7年多没有见面了。没想到今天是在这样的场合重逢。
黄一飞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杨柳月,本想抱抱她,安慰安慰她。
但是他知道那样做不合适,他的双手已经微微抬起,却在她还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时,迅地收回去了。
他心里翻江倒海,满腹离愁别恨纠缠在脑海,万般怜爱与牵挂化作眼中的泪花。物是人非,杨柳月都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了,当年他一放手,他们俩就回不去了。两人无语凝噎对视的时候,一群欢快的小麻雀飞过头顶,惊醒了一对痴情人。
黄一飞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此地他不能久留,忙转身就走。他知道杨柳月担心他会被吴德报复。没走几步,他回头对杨柳月说;“你自己保重,别担心我,我已经通过了公办教师考试。吴德奈何不了我的。”
杨柳月听说他可以转正了,转正了,就属于国家事业编制了。那他的工资就不再从吴德手中放了。只要黄一飞不再受吴德的控制,她就放心了,一颗心才踏踏实实的了。
要不然,若是因为今天的事牵连了黄一飞,让他真的当不成老师的话,她会一辈子愧对他。
天色已经放大亮了,黄一飞骑着自行车渐行渐远。
杨柳月回过神来,整理好衣衫,轻轻地擦了脸上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