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日,他便拉着沈俾文站在了众人前头,想要到时看他的笑话。
当崔瑾珠披着一身青灰色斗篷,脸上不施粉黛,端着一张清秀小脸出现在人前时,众人纷纷吸气,无人敢信今年竟是这样一个瘦弱姑娘要考这凶险至极的毅试。
而沈俾文更是直接愣在当场,下意识转头看向杨越之,不敢置信地问道:“怎么会是她?”
杨越之却笑着反问:“怎么会不是她?”
是啊,除了她,京中还有哪个女子能有这样的魄力和胆识,能在几百人的注视中,攀爬百丈崖壁?不,连男子都没有!
沈俾文慢慢吸了口气,有些缓不过神来,即便他只是有些欣赏这崔家六小姐在那日表现出来的机敏和气度,现在他也有些不敢看接下来的险状。
就更别说崔家众人了。惊诧如崔瑾璧、崔瑾珊,焦虑如崔瑾璮、崔玉琥和崔家三房众人。
而小赵氏已被崔瑾珠劝住留在家中,说的是怕小赵氏太担心,反而影响了崔瑾珠在上面时刻关注她,而误了考试。听闻这说法,小赵氏可是一步都不敢踏出景明院。实则崔瑾珠是怕小赵氏到时会担心紧张得晕厥过去。
如此,崔瑾珠已是万事俱备。她分别与家人及春晖教授们点了点头,便脱下身上的斗篷递与身后的丫鬟,穿着贴身骑装,腰系滑石粉袋与铁镐,站上那块踮脚的石头,手脚使力,开始轻巧地向上攀去。
崔瑾珠一开始的速度并不快,只是像往常练习一样,一步一步稳稳往上爬,时不时还用滑石粉搓搓手。崔瑾珠运气不错,之前几天内京中都没下过雨,正适合攀爬。
众人看她轻松地在崖壁上攀爬腾挪,似一直灵巧的小鸟在枝头跳跃,一时也是赏心悦目,甚至有人开始心忖,是不是徒手攀岩其实没有大家所想的那么难。
直到崔瑾珠越爬越高,人们眼中渐渐只能看到一块灰黑色在崖壁上移动时,众人的心便也如她所在高度似的,开始渐渐提了上来。有人感觉自己双手双脚发麻,心怦怦跳,连呼吸都急促起来,有些人甚至不敢再看,躲在同伴身后只敢不时询问。
崔瑾珠也开始感到了疲乏,她知道自己已到中途,今天天气不错,没有炎炎烈日,但是她仍旧出了一身汗,汗水沿着她的手臂滑落至她的手心,她每一次搓滑石粉的动作也开始渐渐变成负担。她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感觉四肢有些酸软。
当众人发现崖壁上的身影迟迟不动时,才意识到可能出了问题,担心那少女恐怕是要爬不动了。崔丰玻这时已是软了腿,瘫在马车旁,连站都站不起来。
而沈俾文紧紧掐着杨越之的手,死死盯着崖壁上那个细瘦身影。杨越之也有些惊讶于自己这时的紧张心情,只是看着那身影的目光却怎么也移不开,看到崔瑾珠迟迟不动,便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
这时的崔瑾珠其实并没有众人想象的那么凶险。只是她之前凿开的一攀手处,这时竟塌了一大块,已是无处能抓手借力了。
崔瑾珠犹豫了下,右手摸向腰间,拿出铁镐开始轻轻敲击石壁,企图再凿一个凹槽出来。可是她发现在没有吊索的情况下,凿击变得非常无力。她手上不敢太使劲,就怕一个不好反推之力便会把她推出去。
可是既不能用力,凿洞时间便需要很久,而她又没有吊索固定身体,这样一直攀在崖壁上非常消耗体力。即便之后她能顺利过了这关,恐怕接下来也无力再往上了。
这般想着,崔瑾珠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开始向四处打量。
崖壁下的众人这时便见那停滞许久的身影,忽然扭头看了周围几眼,随后便在众人的惊吓中猛地一跃而下!
胆小的人纷纷捂上了眼睛不敢看接下来的惨状,崔丰玻干脆就晕了过去。
杨越之这时已不知到底是谁在掐谁的手了,反正他是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全身注意力都在崖壁上那身影身上了。
崔瑾珠当然不是放弃了,她只是找到了一处借力点——一颗粗壮的歪脖子松树!
她觉得自己运气是真不错,那松树竟然就在离她仅不足一丈的左下方,只是不知她是否能准确跃上最粗的那根主干,要是不足力还可用手抓一抓,就怕跃过头,补救也来不及了。
可是再难,难道还有当年老侯爷逝世后的那段时间那般艰难吗?前有狼,后有虎,家中还有无数张要吃人的嘴,一个不慎便要万劫不复。那样的危机都渡过来了,她还怕什么。
这么想着,崔瑾珠深深吸了一口气,猛一使力便朝那松树跃了过去!
轻轻松松爬上了主干,崔瑾珠不禁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她叉腿坐在树干上,面朝崖壁轻轻喘着气,不时还抖抖四肢放松。
杨越之看着那小女孩竟还顽皮地坐在那里弹弹腿休息起来,忍不住也跟着旁人一起笑出了声。书院里的教授们也捏了把汗,已经有人提出是否要早就准备好的人从峰顶放下绳索将人吊上去了。
“吊上去?那考试成绩怎么算?”
院长沈慕文问众人。
有人说算过吧,小姑娘不容易了。也有人说不能算过,否则不够公正,难服众。
在众人意见纷纷,难以统一时,崔瑾珠再次动作起来。
她扶着树枝仍旧叉腿坐在树干上,用手中铁镐轻轻松松敲出一个扁槽,而后站起来,再在那扁槽上方偏左一些的位置又凿了一个,然后她右脚脚尖踩入第一个扁槽,左脚仍旧站在树干上,左手攀住第二个槽,侧身弯腰在右边又开始凿孔。
借着左脚下松树的支撑,崔瑾珠慢慢像个啄木鸟似的在那处岩壁上凿了好些个大大小小的洞。
她跳下来前,便已是看到了那松树右上方崖壁上有一道斜向上的裂纹,那裂纹中竟密密麻麻长着许多荆棘,有些根深深扎在岩石壁中,正好可以借力。就是这次手要吃些苦头了,回去之后不知道小赵氏又要伤心多久。。。
这般想着,崔瑾珠却是毫不犹豫就抓上了那些长满针刺的荆棘,双手用力,双脚轻踩石缝借力,轻轻巧巧便绕过了之前凿孔坍塌处,重新上了正轨。
已是在松树上休息了一刻的崔瑾珠,感觉比平时还轻松地攀爬起了后半段。
下面的众人一个个瞠目结舌地看着这姑娘不知如何便吊着根藤条刷刷刷便攀爬了一丈多,随后便像个野猴子似的越爬越轻松,感觉好像是一眨眼的功夫,便见到那姑娘站在山峰上,面朝下面对大家挥手。
等众人回神时,那姑娘早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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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下午,京中便忽然传出了各种版本的《崔家小姐攀山记》。有说如有神助,一路顺利,眨眼便到峰顶的。也有人说是中间一时失手差点掉下来的。更有人说那崔家姑娘肯定是有菩萨保佑的,爬到一半力竭掉了下来,却只见一颗百丈外的参天巨树忽然远远伸出枝干将其接住,并直接送上峰顶的。真是越传越离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