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大雾中,四顾茫茫,黛玉迷迷糊糊的醒来,虽不知身在何处,却觉得神思是从未有过的清明,她侧耳细听,远处隐隐约约的传来一阵仙乐,似还有嬉笑嗔娇的女子之声。她循着声音走了一会儿,前方骤然开阔。
只见琼台玉宇,仙草馥郁,光摇朱户,画栋雕檐,一群女子或坐或卧,正举杯碰盏。再细看,只见个个腻玉香腮,仪容不俗,为首的一个女子明眸皓齿,珠翠生辉,着鹅黄衣衫,正坐在高台上徒歌。
她笑唱道:“痴男怨女道不尽,古今情债最难偿!且来听我念,蓬门绮罗谁可怜?”
黛玉听了,微微皱眉,暗想,世间女子多身不由己,有那心眼实的,便徒误了终身,难道如此可悲可叹之事,竟是别人的笑语怡谈吗?她心下觉得无趣,便转身往别处走去。
渐渐又听见细水淙淙之声,黛玉寻声走去,只闻的花香扑鼻,往前一走,只见于天尽开阔处,出现一条灵河,她随意在灵河旁找了一块石头坐下,一低头,却见一颗小草,独立于这两岸花丛中,翠绿欲滴,格外显眼。
黛玉弯腰,莫名觉得这仙草娇娇嫩嫩的模样甚为可爱可怜,用细指戳了戳这草的叶子,谁想到这小草一摆,堪堪避开了她的手指,仿佛通了灵性一般。她顿时兴起,觉得好玩,又拿手指头去抚摸它,这次小草竟微弯了弯枝叶,乖乖的任她抚摸,她笑道:“你可是认识我?”
没想到这小草居然点了点叶子。
黛玉大奇,从三生石上起来,蹲到地下准备细看,谁知她才蹲下,便觉眼前一黑,意识全无了。
她被托到了灵河之上,灵河水集天地之灵气,聚万物之生机,黛玉只觉得往日沉珂旧病皆去,四肢百骸都变得轻盈舒畅起来。她想睁开眼却睁不开,半晌只听有一声音在她耳边叹道:
“绛珠泪尽恩已还,堪不破情关,哪重得一线姻缘,罢罢罢,万事皆有去处,休去便休去。”
黛玉还未曾细想,便觉得一阵风来,她睁开眼,见紫鹃仍睡在自己旁边,迷迷糊糊的道,真是做了个怪梦,打了个哈哈再次睡去,难得的一夜好眠。
而在琼台上高歌的警幻酒喝到一半,猛然站起,“坏了,今日该是绛珠回来的日子,我竟忘了,看看时辰,她如今还没来,必是又回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旁边一女子笑道:“急什么?你再把她找回来不就行了。”
警幻摇头叹道:“当初我私自让她下去,已经是犯了戒,忘了那神瑛侍者还带了块顽石,这一场变故,竟弄得林家绝嗣,是我之过,如今是她泪尽之日,她若回去,那林家尚还有一点骨血,若把她强找回来,恐我又是要添一桩孽债。”
旁边的女子又道:“那你等她这一遭走完了,再向上面陈述了详情便罢,如今阴差阳错,未见不是好事,许是能折了你一点错也未可知。”
警幻想了想,觉得这主意也不错,反正绛珠平日里性子冷清,跟她接触的人也不多,就是她不在几年,也没人发现,于是又坐下来和众女子饮酒。
第二日林黛玉醒来,只道自己做了个挺奇怪的梦,但具体梦见了什么,却是一点也不记得了,她伸了伸手脚,一掀被子就坐了起来,那股常年缠绵郁结于五内的不尽之意仿佛皆散去,竟是从未有过的神清气爽。
紫鹃端着脸盆进来吓了一大跳,“快披上衣裳,这么刚起着容易着凉。”
黛玉让她一说也觉得有些冷,便又听话的躺下去。
“咦?姑娘今日的脸色倒是好了很多,那于御医的药果然有用,姑娘再吃上几天,我看很快就好了。”
林黛玉听她提起于御医,就想起贾琰昨日说的话,她想,他看起来还算好说话,若跟他提一提,不知道能不能搬出去,那样她就可以将父母的牌位供奉在自己家里了。
如今在这园子里,终归也没有什么意思,这么一想又想起宝玉,心内骤然巨痛,只是这痛也是鲜活的,不像原来,连痛也没有,只剩下了死气。
紫鹃看林黛玉出了冷汗,捂着肚子皱眉,忙问道:“姑娘哪里不舒服?”
林黛玉抬头,朝她眨了眨眼,促狭的笑道:“我肚子饿了。”
紫鹃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却是偷偷的抹了一下眼角,姑娘终于活过来了,她看出来她在伤心,但以姑娘的倔强性子,这就是决意要断了,这样甚好。
鹊巢垒成幸于归
不知是因为确实还了泪,还是被贾琰激的话起了求生意志不愿愧对父母,还是日后有了期盼,还是于御医的药确实管用,反正林黛玉逐渐的好了起来,虽然相比别的闺秀依旧略显孱弱,但江南女子身形多窈窕纤细灵巧,也就不算什么了。
这段时间,贾母来看过黛玉一次,那时候黛玉正在午睡,贾母也不让紫鹃叫她起来,就那么隔着帐子看了一眼,见她睡的脸色红润,与往日无多大区别,背转身抹了抹眼泪,就走了。
潇湘馆的院子内几个小丫头正坐在回廊上打袖摆。
一个双环髻小丫头先是嘘了一声,朝里望了望,然后转头神秘兮兮的道:“你们听说了没有?咱们姑娘要定给琰三爷了。”
“此话可当真?”
“真的不能再真的了,大太太屋里的秋菊说的,说前几天大太太已经请人合了八字,将两人的庚帖放到了祖先案上了。都到这步了,那请期肯定也不远了。”
另一个小丫头疑惑道:“既然都到这步了,为什么还没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