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敏之俯身作揖,虽觉心有疑惑,却仍恭敬回道,“敏之谨记在心。”
杨氏又仔细叮嘱了敏之几句,等国公府的管家打发人来接敏之时,亲自送至门口,眼见他上车一席队伍缓缓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才搀扶着丫头进房去了。
敏之坐在马车内摇晃了许久,等到国公府时,武承嗣早已站在大门口等候。
上前扶着敏之下车,武承嗣笑意温柔的道,“辛苦了。”
转眸见风若廷也在,正欲启唇说话,风若廷一步抢上前鞠身行礼,“少主。”
话语里漾动着毫不遮掩激动与欣喜。
武承嗣含笑点头,收回视线看着敏之道,“这段时间,就叨扰敏之弟弟了。”
敏之朝他偏头一笑,促黠的光在眼底稍纵即逝,“若要言谢,”
拽过风若廷将他推向武承嗣,眨了眨眼道,“不如让他跟随你左右。”
敏之的动作令风若廷大吃一惊,忙回头对上身后之人那笑意盈满的眸子,“公子?”
捕捉到风若廷眸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慌张,敏之朗声起笑,“我说笑而已,你为何惊慌?”
傻瓜啊!你不是喜欢他吗?为何故人就在眼前,却不懂把握……
敏之嘴角掠笑,眸底却滑过一缕清幽黯然。
若我能象你一般心意坚定,也不会终日惶恐不安,毫无归属之感。
思绪在敏之脑海快速游走,见府内其他下人皆站在门前鞠身行礼,回神一笑,和武承嗣一起走进府内。
管事王伯引着敏之等人在府内走了一圈,将各房各处一一禀告后,才道,“公子厢房设在水漓香榭,与武公子的景飒居相邻。风侍卫则在后院文楚轩。还有一位连衣公子,老奴将他安排在东园紫苑,公子看如何?”
“恩。”
敏之随意点头应道,对这住所之事也不会过于计较。过了片刻,忽然想起连衣不在,这才对王伯吩咐道,“你派几个小厮,带着银两去问燕阁,将连衣接过来。”
“是。”
王伯俯身行礼后,退步离开。
“连衣是谁?”
和敏之并肩走在花园的小道上,武承嗣看着满天花瓣轻悠飞舞,顺口问道。
敏之脚下未停地边走边道,“问燕阁的一个小倌。”
武承嗣惊异转头看向敏之,“敏之弟弟……”
敏之笑着抬手制止了武承嗣的话,清澈眼眸映照着无云的天际,“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此事我非做不可,哥哥无需多问,敏之也不想回答。”
武承嗣恍然一怔,这般纯净温和的敏之,是他第一次见到——与记忆里的那道身影,有着天壤之别。
面前之人,即便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也能从他身上感到那淡然澄澈的气息,仿如透明水雾,朦胧圣洁,引人探索。
到最后,武承嗣果真没再追问。各自回房后,风若廷却跟上前一手挡下敏之房间的门,闷声道,“公子,连衣不可信!”
敏之转身看向风若廷,染着点点惊诧的眸子在褪色了光彩后,只剩下静懿沉寂,“为何?”
风若廷沉默不语。对于连衣,他一直都是怀疑而戒备的,怎般也提不起好感——那种下意识的排斥,充盈着整个身心。
见风若廷缄默无声,敏之索性大开房门,转身走至桌边坐下,“以连衣的身份进国公府,确实甚有不便。不过你放心,”
抬头看向门口之人,敏之笑颜灿灿道,“到时候,我自会替他寻门好亲事,不会留他久居国公府。”
得知敏之心有定夺,风若廷也不好逾越多劝。此后,每每连衣在府中走动,风若廷都会愈发留心,暗暗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次日早朝,武承嗣朝堂谢恩,累官左司郎中,从五品上。
众大臣心知,武承嗣得以回朝,全仗贺兰敏之和武后之力。如今见他鲜衣锦服,气宇华贵,虽心有抵触,却慑于武后之威皆不敢表露在外,遂纷纷上前道贺。
武承嗣对于周围大臣的道喜声,多少也能听出几分真假伪善,却心中毫不在意,依旧笑如春风一一还礼。
敏之站在殿外的台阶下,看着不远处武承嗣脸上洋溢的笑靥,突然开口道,“他为何不恨我?”
狄仁杰从他身后缓缓走出,唇角勾着一弯似笑非笑,“只有两点。若不是心澈如镜,便是深不可测。”
敏之扬唇想笑,嘴角才刚挽开一抹弧度,随即收敛回头,瞪着狄仁杰道,“少妄自猜测人心。”
狄仁杰狭长的魅眼微然一挑,熠熠光泽在眸底深处闪过,似假非真道,“放心,狄某不曾猜过公子之心。”
敏之一瞬也不瞬地盯视着身旁之人,突然感觉他那眼眸竟格外吸引人——甚至超过了他那魅惑众生的外表。那纯黑如墨的瞳仁,笑时神采飞扬,满是自信,静时波光流转,闪耀着莫明温柔的光点。
感觉到敏之的目光,狄仁杰轻笑出声,“贺兰公子,现下可不是走神的好时机。”
话语刚落,便见薛御郎走下台阶至敏之身前站定,挑眉淡笑,语气甚为暧昧,“公子可还记得昨日之约?薛某可是铭记在心,时刻不曾忘怀。”
虽是对着敏之说话,双眼却看着狄仁杰,黑如漩涡的眼底飞速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挑衅。
未注意到薛御郎眼睛里的那抹异样,敏之在心底稍作思忖后,起笑道,“薛大人记性不好,我不介意再补充一次。我想不起来和薛大人有过何种约定,若是薛大人实在无聊想找个人消遣,问燕阁倒是个好去处。”
狄仁杰微微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隔在了他二人中间,嘴角浮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薛大人却是闲暇了些。若有这寻欢问柳的空闲,倒不如多理会朝野政事,岂不更妙。”
言语淡然却极具压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