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拒绝而说要商量,那证明这门亲事极有希望。按规矩媒人上门提亲,女方家一般不会立马答应的,总得装装样子说要查访一下男方的家世人品,第二回甚至第三回才松口答应方显得女方的矜持。康郡王妃大喜,笑吟吟地道:“那是那是,这嫁女儿是得谨慎一些。那晚辈就告辞了,三日后再登门。”
老太君正中下怀,夏采芹娇羞地垂下了头,心里暗自欢喜。郑家三郎她今年上半年在大相国寺曾经看过一眼,模样虽然不是顶俊,但眉眼疏朗干净,举止也斯文。郑夫人治家有方,从来没听郑府传出过什么内宅不和争斗的传闻。夏采芹暗自满意这门亲事,罗氏也为小姑子高兴。
全家上下都为这门亲事高兴,除了庄氏。此时的庄氏怄得不行,她恨屋及乌,厌恶裴氏不希望裴氏生的女儿嫁得称心如意。康郡王妃一走她就皱着眉头对老太君道:“郑尚书家规矩严厉,他家极为看重嫡庶之分,郑三公子又是幼子,三丫头嫁过去恐怕在妯娌当中抬不起头来,日子哪能好过。”
夏采芹心里一沉,不安地看着罗氏。罗氏悄悄伸手握住小姑子的手,眼睛瞄了瞄老太君,示意她别慌。老太君看了庄氏一眼,淡淡地道:“日子过得好不好,还不是看个人的本事。当初大丫头嫁到洪家,你还不是百般不同意,生恐自己的闺女受委屈。结果怎么样,
大丫头愣是斗赢了婆婆,如愿以偿地跟着夫君外放,如今在峡州和孙女婿过得称心如意。这门亲事到底好不好,我还得让无忌好好打听一下郑家三小子的人品学识再做定夺。你们都下去吧,陪客人说了半天话我有些乏了。”
庄氏嘴唇哆嗦着,可终究不敢再说什么,默然转身走了。夏采芹和罗氏对视一眼,相携走了出去。夏无病母女一路沉默着回到宝璐院,一进入上房,夏无病就遣走丫头婆子,然后拉着康慧之的手含泪道:“我的儿,方才在你外祖母院子我看到你神情不对,你一定是心里难过吧。嘿,也难怪,三丫头比你还小着两岁,如今她都要许人家了,可你的亲事还是没着落,这不是叫人笑话嘛。谁叫你只是夏家的外甥女而不是国公府的姑娘呢。一个庶女也能嫁得这么好,我的慧姐儿除了门第,哪一点比不上三丫头,老天真是不公啊。”
康慧之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嗔怪地道:“娘说到哪里去了,我跟三表妹又不是一家人,她先于我定亲我有什么脸上无光的。女儿没有难过,我是替三表妹高兴呢?每个人的姻缘都是天注定的,强求不来。我是在想,昨日水仙花会我一直跟大表嫂还有四表妹在一起,三表妹倒是跟二表嫂还有三表嫂一道。若不是二表嫂,单凭三表嫂郑家的人哪里肯跟她们一直在一块说话。”
夏无病眼睛一
亮:“是啊,娘怎么没想到这个。康郡王妃说郑夫人是因为女儿儿媳妇昨日跟三丫头相处了一阵觉得她好才看上三丫头的。这么说来三丫头之所以嫁得好还是因为你二表嫂。哎呀,我早就说过你二表嫂是个有福气的,跟着她一准能沾光。可惜呀,昨日若是你不被齐王妃拉去,也跟在你二表嫂身边,说不定郑家看上的人就是你了。”
夏无病神色懊恼。
“娘您说什么呢?我都说了姻缘天注定,个人的缘分那是命定的,强求不来。”
康慧之脸上平静,心里闪过夏采芹娇羞欢喜的模样,她心里嫉恨得发狂。又是颜氏这贼婆娘多事,没有她郑家那几个女人能有机会看上夏采芹?不过当她的脑子里闪过齐王府高大轩昂的宅子,奢侈华丽的陈设的时候,她又对夏采芹的婚事不屑一顾了。郑家三公子不过是郑家的小儿子,嫁过去连个当家奶奶都不是,上头有公婆还有两个嫂子,那样的日子能好到哪儿去,她才不稀罕呢。
“你这丫头发什么愣呢,娘跟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
脑袋忽然被戳了一下,康慧之才从遐想中回过神来,茫然道:“娘说什么?”
夏无病没好气地道:“想什么呢!”
“啊,那个,我在想方才舅妈的神色分明是不喜欢三表妹嫁道郑家去。二表嫂才来,不知道舅妈厌恶裴氏连带不喜欢三表妹。若是让舅妈知道这门亲事是因
为她促成的,舅妈不又得寻机会惩治二表嫂了。”
“庄氏那人就是这样心胸狭窄,自己抓不住夫君的心,两个姨娘都对付不了,白白顶着个国公府夫人的名头。没手腕偏喜欢自不量力地要去左右别人,屡屡被打脸却不知道反省,我若像她这般亲生的四个儿女都成家立业了,每日里帮帮儿媳妇疼爱疼爱孙子都忙不过来了,哪里有闲工夫去管别的女人生的女儿嫁得好不好。每日里趾高气扬地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不顺眼,结果自己的两个儿媳妇都不亲近她。”
夏无病对庄氏很不以为然,厌恶地道:“那样糊涂的东西说她做什么,你往后出去只管跟着你二表嫂,你记住了没有。看来你的婚事还真得仰仗你二表嫂了。”
什么亲事,我才不稀罕呢,能比得上那一位吗?康慧之不由又闪过齐王爷挺拔的背影。她心里颇不以为然,表面上却重重点头表示记下了。
夏无病又道:“本来我打算这两日出去一趟的,可我这几日癸水来了,身子不舒坦,怕出去不方便。罢了,明日可能会好一些,明日去吧。寿姐儿周岁宴,虽因为你舅舅不让大肆操办,你祖母又怜惜咱们根本都不告诉咱们日期,弄得那天咱们娘俩什么都没准备,就随便给了一副玛瑙镯子。娘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妥,得补上一份才合适。”
康慧之道:“是得补上一份才合适,外祖
母非常喜欢寿姐儿,虽然不大办周岁宴,可咱们也不能怠慢了。娘身子不舒坦就不要出去了,我带着丫头婆子去。京里自打上回皇上呵斥了许谭两家之后,那些纨绔子弟消停了,街面上太平多了,您不用担心。”
夏无病想了想答应了。
康慧之当即带着一个婆子两个丫头坐车直奔半月桥那一片街道而去。选了半天选中了一对儿挂着两个小铃铛的小金手镯,同样款式的一对儿脚圈,外加一个长命金锁。她目的达到,心情舒畅顺便又逛起了笔墨书市。
她先去一间名气较大的笔墨铺子买了一叠纸两支笔,然后打算去买两本书。不想刚一跨出笔墨铺子的大门,身边忽然卷起一阵风,跟着桃儿手中的钱袋子就被抢了。“啊,抢钱,快抓住他!”
桃儿尖声大叫,飞奔着去追,婆子也跟了上去。“回来,哎呀,你们两个,别管他了!”
康慧之急得跺脚。“好几十两银子呢,就这么给抢走了,这贼杀才!”
李儿破口大骂,若不是拿着笔和纸张,恐怕她也追上去了。
眼看着桃儿和婆子的身影转过了街角不见了,康慧之又急又气,只好站在原地等候。好在不一会儿桃儿和婆子就回来了。那抢钱的家伙也被人反扣住手押了回来,扣着抢匪的是个枣红脸膛的中年男子。桃儿指着人家道:“姑娘,幸好这位大叔伸脚绊倒了这恶人,帮着咱们擒住了他
,咱们才夺回了钱袋子。”
康慧之冲那男子盈盈一拜,感激道:“多谢先生相助。”
那男子赶紧避开,嘴里道:“姑娘折煞小人了,小人不过一个下人,当不起姑娘大礼。这小子可恶,天子脚下居然公然行抢夺之事,得将他扭送到衙门去。”
“姑娘,您饶了小的吧,小的实在是饿得没法子了才抢钱的!”
抢匪是个衣着褴褛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听说要送自己去衙门,立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咚地冲康慧之不停磕头。“小人还带着弟弟妹妹,小人若是被关进了大牢,弟弟妹妹会活活饿死的。”
“是啊是啊,姑娘大慈大悲,放了我哥哥吧。”
边上两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孩子跪在少年身边,一道冲康慧之苦苦哀求。
“小人来自京郊的乡下,家里发了大火,爹娘都烧死了。小人没办法带着弟弟妹妹来京城要饭,咱们三兄妹已然两天没吃什么东西了,弟弟年小直喊饿,小人实在是没法子了。姑娘您饶了小人吧。”
少年继续央求。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街上人群一下围了过来。有那心软的妇人听到少年的话一下就红了眼圈,大声对康慧之道:“这位姑娘,既然你的钱袋子被追回来了,就放了这孩子吧,怪可怜的。”
康慧之道:“这位夫人说得对,这几个孩子确实可怜。桃儿,取二两银子给他,让他兄妹吃一顿饱饭吧。”
“二两,
一出手就是二两,这姑娘还真是有钱。”
“有钱的人多了,二两银子难道你拿不出,人家姑娘是心善。”
“难得的好姑娘,模样好心地也好。”
人群里窃窃私语,康慧之假装没听到,其实心里得意极了。桃儿打开钱袋子取出二两银子递给那少年,三兄妹连声道谢,欢天喜地地走了,人群也一下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