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洵安在心中默念了这句话,有什么东西像树根像藤蔓一样蔓延缠绕住他的心脏,酥酥麻麻地,甚至有些气短。
这时,帐外有人说话,“王爷,水来了。”
“进来。”
一队人浩浩荡荡走进来,抬着浴桶,扛着屏风,拎着一壶又一壶热腾腾的水。
“我让他们烧了些热水,趁白日不很冷,你先泡一泡,哪日得空再去汤泉。”
萧洵安说道。
黎川看着那些兵士忙着安桶、倒水、支屏风,心中冒出丝丝的暖意,“我竟不知王爷是这样一个心细的人。其实我并非一定要沐浴,这样伤神费力又不要紧的事,日后还是不要劳烦将士们,以免凉了军心。”
“先生说的对,这样的事,日后我亲自来做。”
萧洵安笑答。
“那更使不得。”
众兵士退出去,黎川便也没扭捏,既然安排好了,便绕过屏风沐浴去了。
那是一扇薄薄的素纱屏风,萧洵安在这头能隐约看到那边黎川的身影。
萧洵安正要收拾了预备起身出去,黎川却丝毫没有要避嫌的样子。散了长,去了外袍,连中衣也解了。清瘦却曼妙的身形映在素纱上,走向氤氲的水汽里。
萧洵安慌忙别过头去,他看不清肌肤,却看清了修长的四肢,听到了水动。清水淌过肩头的景象便浮上了脑海,想起几年前青云山的泉池,肌肤上莹莹的鳞光。
忽觉得手指凉,低头一看,手上正收拾的朱笔落在折子上,朱墨洇了大块,手指触到,染了一手的红。他忙抬起手来,手忙脚乱地整理。
他算是因此明白了美色耽政的道理。
他慌乱整理了一番,放下手中的东西,说:“你且泡着,我出去练练兵。”
说罢,兀自冲进寒风里,冷气钻进他的鼻腔,他的心跳才终于轻缓了些。
这件事使他感到很烦闷,他在教坊里混了十年,绝不是什么未经人事的愣头青。几年前,他还心思平静地撩拨过黎川,甚至故意与她夜宿一室,就连青云山泉池那次,他也是脸不红心跳地挑逗了黎川:“你不喜欢吗?”
他并不知道这些年对黎川的态度在心里酵成了什么样子。总之,他看见温泉,就想着黎川会不会喜欢;看见弓箭,就想到黎川那柄银蓝的长弓;看见禽类,会想起她其实还没有尝到他烤的野鸡;看到一条鱼,也会想起那条载过他们两人的大鱼;看见一串珠帘,也会想起安平居,透过那半帘珠子看到的那个身影……
如果是个寻常人家的傻小子,定然明了,自己是动了春心了。
偏偏萧洵安不懂,他在那样的地方待惯了,早已忘了什么是真心。只是觉得心里的愤懑没有撒气的地方。
于是,刚刚负责沐浴之事的将士、火工、还有那位开了方的军医一齐站在雪地里领了赏。赏的是一人一壶佳酿,隔着壶就能闻到香的那种好酒。
可是军中明令禁止饮酒。
火工是个五大三粗性情爽朗的汉子,相对常年严律的兵士,只有他兴冲冲地喊了一嗓子,“王爷可是特准我们今日饮酒?”
王爷笑了,挑了里头年纪最轻,个头最小的小兵士,“李宣,你说。”
小兵士捧着酒壶,伸着脖子,铿锵有力地喊出来,“身在营中,无论何时,不得饮酒!”
“好!”
王爷赞道,“今日的赏酒,置于榻前,十五日后春神节,特准诸位休班半日,出营饮之。”
萧洵安不知道接下来半个月他们闻着酒香能不能忍得住不喝,但一定会勾得他们心痒难耐不得安寝。
镇北王是个亲厚仁慈的镇北王,但萧洵安仍是那个睚眦必报的萧洵安。
萧洵安回到营帐的时候,泡得热气腾腾黎川正一件一件把衣服穿起来。
这次他终于目不斜视地写了几个字,写完又说,“营里艰苦,我待会儿让人给你另扎一顶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