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的妹妹太受欢迎,也不是件什么好事,至少在哥哥的角度看便是如此,不然妹妹做任务,老大也不会要自己在旁边盯着。
“完毕,完毕。”
监视者收线,抬头,继续目不转睛去监控荧,但海边的长椅上却空无一人。
坏了,跟人跟丢了!
监视者立即调整通讯频率:“这里是海岸长椅组!荧小姐不见了!荧小姐不见了!呼叫其他组开始搜寻!”
荧披了一面蓝色的披肩,背抵贴着新书海报的广告牌,在一家报刊亭前翻阅杂志。
在她背后,几个人神色慌张跑了过去,边跑边说:“快快快,小姐她也不在这里……”
荧甚至连墨镜都没戴,她望着几个人着急远去的背影,一时只觉好气又好笑。
目送深渊的人离开,荧继续看着报刊亭的陈列,视线在一排排杂志上扫过,一本都提不起兴趣,她重新坐回刚才的长椅。
有个很有意思的小故事,她在愚人众的时候,还有她加入深渊之后,身边的人都曾讲起过。在炸弹袭击的战场上,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炮弹落下的弹坑,因为不会有两个炮弹落在同一个地方。
荧重新翻开地图册,在脑海中过一遍地图。
散兵,那不勒斯,完全两个不搭的词,但在此刻却又偏偏联系到了一起,荧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愚人众得知,散兵同她这个深渊成员私下接触,于是下达命令,要求散兵亲手除掉他自己的软肋。
就像空一样,会逼迫妹妹动手,杀死散兵。
如果她真的是个杀手,来人是散兵,两相较量,无论她这个暗杀者如何准备,都只能是徒劳无功。
她一个加入黑手党的兼职人员,来到深渊不过一年,她何德何能,杀死愚人众第六席执行官?
所以空派了这么多人在暗中盯梢,也是考虑到荧自身的经验不足。虽然说,派来的人很不靠谱就是了。
如果以完成任务为最终目的,她唯一能够略胜一筹的,只有他的感情,她可以利用他的摇摆不定,争取到的时间可能只有一瞬,但在生死节点,一个瞬间便能改变终局。
海岸线人来人往,不时有海鸥在头顶盘旋,带来海水拍岸的潮声。
她眼前一黑,有其他的游客也走到这个长椅前,似乎想要坐下休息。
荧懒得抬头,只好心地向旁边一挪,给人腾出能坐下的空间,那人却迟迟不肯落座。荧没有等到长椅的晃动,她抬头疑惑一看,却有声音从她身前响起:
“你的哥哥,便是这样教你的?这么低的戒备心,要是放在愚人众的话,早晚会被驱逐出去……”
荧看了散兵一会,从二人上次的见面至今,她不知道散兵经历了什么,让他的状态发生如此大的变动。但她也没有表现出意外,既是意外他的状态,也是意外他就这样不管不顾,直接出现在那不勒斯街头。
上次来到那不勒斯,散兵出现没过多久,便被深渊的人盯上,但显然这次他的运气够好,没有重蹈过去的失误。
荧提醒道:“现在是那不勒斯,深渊的地盘,不是威尼斯。”
她一反之前的冷淡,像两个真正熟络的同伴一样,将手里的地图抛给散兵。
“不用这个,”
散兵接到地图,却不去看,他将薄薄的册子用几根手指捏住,对她说,“去你想去的地方,”
他说到这里,微妙地停顿一下,“我欠你一次完整的旅行。”
荧想起一年前,同样也是那不勒斯,同样是他们两个人,一场连绵不绝的雨打乱了他们的全部行程。
但分明在那不勒斯,这个季节,鲜少有雨才是常态。
反常的夏雨,如同他们反常的感情,打乱了黑手党的秩序,无论是深渊,亦或是国境彼端的愚人众,都做出同样的决断。
异常之物必须铲除。
荧说:“如果当时没下那场雨……”
她不由自主冒出来的话停了下来。
荧想到,就算不是那场雨,也会是雪,甚至是狂风,总有什么会把她重新拉回空的身边,也总有什么,会将他们这段几乎是以纸包火的感情暴露在天光之下。
散兵抬眼看她,走出几步,又停下等她:“走吧,我们的时间不多,没空在这追忆那些事。”
荧笑了笑,她从他手里抽回地图,装进自己随身携带的提包里。包里有其他物件,她整理了一下,才将物品收拾妥帖。
“那就,去看日落吧,在那不勒斯海湾。”
白色大理石围成漫长的海岸线,落日余晖,白石晕染出一层轻薄的橙光。海浪袭来,岩石的白色基底浸在海水中,涂抹成黑色的样貌,海风一吹,水汽蒸发,又重新回归白色的本质。
两个人除去最开始的几句,便一直保持着沉默,不时散兵会看看她,不知道他想到什么,再收回目光。
荧望着远处海面蜿蜒低矮的山脉。海风拂面,她身上的衣裙同落日融为一体,披肩轻薄,在身后高扬。
散兵不说,她也不催,但她知道,散兵一定有话要同她讲。
她语气轻快:“我在那不勒斯这么久了,却一直都没有机会到这里看落日,现在倒是像个旅行者。”
“如果你是旅行者,那我在这里,姑且只能算是个流浪者。”
散兵接上这句,突然他想到什么,先是一愣,喃喃几个字在唇齿间低回:“一直都没有看过……?”
似乎有更多的话到了他嘴边,又被硬生生地压了下去,最后他只剩一声:
“别太累了,累倒了可没人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