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也没资格埋怨别人狠。
在大众眼里,陆声的业务能力与职业态度挑不出什么毛病,过分合乎标准、甚至有点假,只可惜时运不济,每年都只差一点点,一次次地与影帝奖杯失之交臂。
哪怕重来一次,他还是会照旧对自己狠下去。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陆声说完就匆匆跑下了楼,十几分钟后回来,手里拎着个巨大的塑料袋。
两人进了房间,陆声打开塑料袋,李庭看过去,里面有面包、牛奶、薯片、巧克力、夹心饼干……热量要多高有多高。陆声自己有十年没主动碰过任何零食,选购的时候自然也犯了难,不仅早忘了许多东西的口味,也不清楚李庭爱吃什么,只能每样随便拿了点儿。
“年轻人新陈代谢快,不怕。”
陆声一边说着,递给李庭一块红豆沙馅的小面包。
李庭默默接过,颇为无奈地小口啃起来。
房间很小,不到40平,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不可避免的带着破旧的痕迹,墙皮脱落得斑斑驳驳,露出灰秃秃的墙体。整体条件算不上差,却是真的简陋。
不过好在收拾得干净整洁,屋子里有单独的卫生间,没有厨房,除此之外只剩两张单人床,两张床中间隔着一个孤零零的床头柜。
电影杀青前,他们需要一直住在这里。
行李从身上卸下来,随意地堆在地面上,两人短暂地休息了一下,李庭问陆声:“你睡哪张床?”
陆声把靠窗的那张床留给了李庭,自己选了另一张。
临近入睡时间,陆声先进去卫生间洗漱,这才又发现一个极为严峻的新问题——这间房子到了晚上居然会断热水!
尽管现在已经入夏,他们还是没有贸然冲凉水澡,而是各自用凉水沾湿毛巾,将就着擦了擦身子。
陆声从小长大的城市属于中国四大火炉之一,一到夏天热得人心烦意乱,从早到晚身上仿佛没有不黏腻的时候,他家早年又没安装空调,他只有守着一台年龄比他还大的老风扇,就这么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夏天。
但兰城不一样,这里纬度高,连蝉鸣都听不到,也并不靠水,夜里凉爽且干燥,不需要任何制冷设备就已经很舒适。
如果可以,陆声希望这个夏天过得再慢一点。
陆声见李庭换好了睡衣,打开房间角落里的硕大行李箱,从中面不改色地拿出一个库洛米玩偶。
他莫名觉得那只库洛米有些眼熟,又盯着它看了一小会儿,渐渐的,回忆一点一点翻涌,慢慢占据整片脑海。
“这么久了,原来你还留着它……”
“我睡觉习惯抱着东西。”
李庭看了一眼怀中的玩偶,再次抬眼,盯着陆声发怔的表情,轻声问,“哥哥,你的话好奇怪,这不是你前几个月送给我的么?”
是啊,他都忘了,在李庭眼里,这一切只是几个月前的事。
……而不是足足过了七年。
:杀人红尘中
第一次遇见李庭那天,尽管已经过去两千多个日日夜夜,陆声却还是记得很清楚。
他还是电影学院的大二学生,那段日子正在一个古装剧里演尸体,身穿厚重的铠甲,裹了一层又一层,一张脸被尘土和血浆涂抹得斑斑驳驳,一整天下来很不舒服。对此,陆声其实没什么怨言。他习惯性地在心里安稳自己,进行聊胜于无的鼓励——很多影帝影后不也是从龙套演起的么?万一哪天就被导演给发现了呢?
可惜事实证明,一个尸体演得再敬业,导演也不会多看一眼。
导演满心满眼都是那位一条戏能ng好几十次的男主角,每当导演喊出“再来一条”
的时候,陆声只能无奈地重新躺好,等待着道具箭簇重新射中自己,一下午迫不得已地死了一次又一次。
那天和往常没什么不同,陆声结束群演的工作,换掉戏服、吃了盒饭,还不忘领了一天八十块的工资。
就在他往外走的时候,被一个人给叫住了。
那人陆声认识,是个跟他年龄相仿的群演男生,两人在休息时偶尔会闲聊一两句,相处得还算愉快,陆声一直叫他小陈。
小陈:“陆声,你明天晚上有空吗?”
第二天刚好是陆声休息的日子,他点了点头。
小陈解释道:“我前一阵买了张舞剧的票,但家里临时有事看不成了……我又想不出把票转让给谁,正好跟你也挺熟的,想着如果你有空还能去看看,至少不浪费嘛,就当我送你的。”
陆声接过票,答应小陈自己会去看这场演出。
因为母亲是话剧演员,以前常常跑遍全国巡演,陆声从小到大跟在她身后,看了无数场话剧演出,然而看舞剧还是第一次。
陆声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门票,独舞,地点在s市大剧院。
他当然知道这个地方,这里历史悠久,几乎已成为当地的地标建筑之一,同样也是诸多大型歌剧舞剧全国巡演的首站场地。他不禁猜测,能在这里表演独舞,恐怕是相当有天赋的舞蹈演员吧。
门票上印了剧照,一张年轻男生的背光侧脸,线条流畅完美,鼻梁挺拔且笔直,是亚洲人中罕见的深邃轮廓。
男生身着一套收口剑袖上装,头发束成高马尾,眼睫低垂,正欲拔剑,剑处则有寒光若隐若现。旁边用毛笔行草浓墨重彩的写下三个大字——《侠客行》。
剧名下面则用小号字体标注了演员的名字,李庭。
一个很简单也很好记的名字,所以陆声一下子就记住了。
第二天傍晚,陆声早早赶到s市大剧院门口,提前入了场。随着愈发接近演出开始的时间,陆续进场的观众也越来越多,渐渐的,偌大场地竟座无虚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