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光是地区日报的大记者。
别看肚里头墨水哐哐响,人家一点都莫有文化人的清高和“狗眼看人低”
,最爱往乡下地头跑,从公社到生产队,从公社书记到普通社员,都是一视同仁丝毫没有区别对待,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说
“做记者,就是要心想天下事,手写革命文,扎根群众中,老老实实做群众的小学生,把手中的笔和相机,变成思想战线上的枪和炮,为巩固无产阶级专政大造革命舆论”
这回秋收大会战,陈国光又扛着他的枪和炮,哦不对,是他的笔和相机,哐当哐当地从地区坐车跑到营南县,再从营南县城跑到穷旮旯玉洪大队来了。
陈国光还是老样子,一身土布衣服,随意得很,要不是随身带的相机和脸上的那副眼镜,看起来和乡下地头的社员们也没啥区别了,就说这会儿吧,他虽然表明了报社记者的身份,还是有那不识货的爷老汉嘿嘿哈哈地跟他开玩笑逗闷子,说他
“屎壳郎戴眼镜,装啥破知识分子哟”
陈国光也不介意,笑眯眯地蹲在坡南队老槐树下,和社员们戳了老半天,听了一肚子“哪个生产队的马秋收拉粮惊了一头栽进沟里把马腿别断了哪个生产队有人不干人事三只手偷秋”
的鸡毛蒜皮事后,终于给他守来了一条有意思的新闻线索
且说,何玉秀和苏兆灵等人分手后,正往家里头走呢,路过老槐树边时,就有人叉起嘴子问了起来“玉秀回来了,把小灵子做的那啥子土农药都捣鼓完了到底有没有用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原本正和社员们“打”
成一片的陈国光,耳朵一个灵醒,猛的动一动
土农药啊,这个他倒是晓得,在农科站听到过,倒是没有想到,这个被大队干部称“黑猪旗”
的生产队,竟然也有土农药吗
这般想着,陈国光猛地站了起来,拦住了何玉秀
如果说,陈国光在见到苏兆灵之前,只对她有七分兴趣,那么在进入苏家小院,看到转过头来的苏兆灵时,这七的兴趣就变成了十分“比、学、赶、帮”
活动的先进分子,贯彻农业“八字宪章”
专研“科学种田”
的积极分子,竟是这么个年纪轻轻的漂亮姑娘
这新闻,更有看头咯
说时迟那时快,陈国光迅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咔嚓”
一声,就给苏兆灵来了个抓拍
苏兆灵
我去姐这是无意中被迫“享受”
了一把明星网红的待遇了
*
和傅敬桥走出坡南队时,傅敬泰嘴巴里还啧啧啧的。
“小嫂子这是要上报纸了呢,敬疆哥这眼光还真是,蝎子屙屎毒得很,长得这么好看肚里头又有墨水的姑娘,就给他拿下了瞧瞧人家跟记者说的话”
傅敬泰顿了一顿,故意学苏兆灵的语气,咬文嚼字道“什么领袖说,要加强农业科研工作,科学种田,什么战天斗地绣地球,科学种田炼红心,什么我们队全体社员,正是在领袖的光辉思想指导下,破除为自己种田的安于现状的旧思想,树立为革命种田的求新求变的新思想,啧啧啧,瞧这话说的,一派派的”
是滴,大家莫有看错,苏兆灵把向傅敬疆秀自己秋收大会战“表现”
的“十四字”
,换了更加高大上的四个字,又在陈国光面前秀了一把
傅敬桥虽然也承认未来的嫂子漂亮又聪明,但打心底里,最敬佩的还是自家大哥,所以,面对傅敬泰对苏兆灵的点赞,便下意识地梗着脖子,给自家大哥打ca。
“我大哥也好长得好人品好仪容仪表也好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腰杆子挺得直直的,吐口唾沫都是钉”
傅敬泰有些无语地乜斜了小堂弟一眼,眼珠子一翻一翻的,嘴巴歪撇得跟个歪把子瓢儿一样一样的。
“瞧你这护短的样儿,眼睛红丢丢的,像老君炉子里跑出来的一样,我也没说敬疆哥不好啊”
傅敬泰长长地叹了口气,鼻子一哼一哼的,嘟囔道“都说挨着金銮殿,就长灵芝草;挨着屎栏子,就长狗尿苔,你说我也是从小踩着敬疆哥的脚印儿长大的,咋也没长成棵人见人爱的灵芝草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