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记忆瞬间涌来,断掉的记忆重新连接,他想起了那天的忘川河,和“咚”
的一声入水声,那一刻仿佛天地都安静了。
弟子安抚地拍了拍他,笑着对他说道:“谢纾早死在忘川河里了啊。”
“为什么,要,停止,浮生若梦?”
小黑忽然开口。
无涧鬼域众鬼已经铺路已经铺得差不多,开始在旁边挖土埋树苗。树苗干枯而幼小,摇摇欲坠地立在这片苍莽的土地上,不知道能不能活。
他看着白衣修罗折了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桃花,插在白玉瓷瓶里,步步紧逼道:“他们,应该,知道。”
白衣修罗轻笑一声,他手指捻了捻柔软的花瓣,不紧不慢地掀起眼皮,露出一双面具下的桃花眼,眼瞳深处似乎有不详的血海翻涌,但一闪而逝,转眼就没影了。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慢条斯理说:“不记得当初和你定的约定了?”
小黑猛地一僵。他像是忽然被提起后颈皮的狗,周不渡看向他的目光冰而凉,像是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他只有在看向谢纾时目光才会骤然柔软下来。
他猛地跪下来,“属下不敢。”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平息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那是下位者对上位者无可抵抗的臣服,是天堑般的实力之差。
事实上,若不是他亲眼所见,谁能知道就是眼前这个白衣男人在那天只一剑便劈开忘川河?他当时拼尽全力赶到,看到谢纾坠入河中时血都凉了,差一点就头一热跳下去,可是周不渡轻飘飘地赶到,不由分说地提起他的后颈,不容他反抗地一把把他向后扔去。
忘川河波涛汹涌,血水翻滚,巨浪滔天,在暴雨夜中,像是一只咆哮不断、试图吞噬人的鬼怪,他惊悚地喊道:“殿下!忘川河不能碰,入水即沉——”
可周不渡却罔若未闻,他垂着眼,手中握着一把剑,那剑长约六尺,剑尖流转着骇人的锋芒,尾端用红绳挂着一枚铜钱,他单手抬起来,面具下一双眼古井无波,接着,他不声不响地往下一劈。
那剑先慢后快,到最后,几乎是携带雷霆万钧之势,快到只剩一丝细线。小黑瞳孔放大,忽然听到了一声“咚”
。
那声音声若洪钟,像是有个看不见说不清道不明的壳子罩在忘川河之上,阻止他把这河一刀两断。震惊中,他似乎听见那白衣人在暴雨中传来一声轻笑,像是猎人终于发现了躲藏的猎物,轻柔地拨开了草丛。
“找到了。”
他又砍了一剑,在小黑不可思议的眼神中,忘川河上方似乎裂了一个黑色的洞,那洞颜色诡异,五彩斑斓,却又是纯黑色,令人头晕目眩,里面传来机械运转般的声音,仿佛齿轮在咔咔作响,没有感情。
“警告……警告……禁止违抗天道……”
雷云翻滚着,小黑抬起头,手摁到剑柄上。天雷滚滚,眼前一道巨大的白光爆开,一道夸张的雷电从天而降,宛如吞天巨蟒,眼看就要把浮空在忘川河正上方的白衣修罗给劈了!
小黑忍不住惊叫道:“殿下小心……”
周不渡一手执剑,一手握着一把折扇,他神情不变,“唰”
地一声把那柄折扇张开,霎时间,一大泼的水墨从那薄薄的纸扇中汹涌而出,在半空中汇聚成一条纯黑色的蛟龙,咆哮着和那天雷汇聚成的银蛇撕咬在了一起!
“警告……弑神乃大罪……死无葬身之地……”
“废话真多。”
白衣人似乎是笑了一下,接着,他猛地张开修长如玉的手指,在那泛着五彩斑斓的黑洞中一伸一抓,那机械冰冷的声音骤然尖叫起来。
“触犯天道者永无宁日,命尔等蝼蚁速速退下!停……下!”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黑洞中拼命挣扎着,周不渡垂下眼,遮住了眼底深处的血色,近乎温柔地说道:
“你也伤了他,你以为,自己能逃吗?”
那机械声音终于不再冰冷,慌乱地被雨声拍碎,它尖叫道:“当初是他自愿的!他自愿和吾交易的!!!你不能这样对吾,吾乃天道,是万物之首!!!吾——”
“你没骗他?交易时语焉不详,欺负一个家破人亡,刚满十六岁的孩子。”
白衣人呵笑,冷声:“你算什么东西。”
他手中出现一团黑色的物体,它完全没有形状,像是一层雾,却又粘稠得仿佛液体,周不渡抓着那层雾,手慢慢地融化,露出里面的血肉与森森白骨,看上去血淋淋的,令人肝胆俱裂。
可他却像是没事人一般,嗤笑一声,说:
“聒噪。”
接着,
“啪。”
他像是捏虫子一般,把那东西捏得粉碎。
一瞬间风停雨止,天地寂静。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手中随风而逝的粉末,接着似乎有所感应一般,抬起头朝某个角落笑了一下。
无净佛门,小和尚望着那悬浮的铜镜,里面白衣人额头上似乎有什么猩红的印记一闪而过,他瞳孔剧烈地收缩,声音有些颤抖,下一刻,铜镜就在他面前四分五裂,“啪”
地一声碎了一地。
“方丈……”
小和尚觉得唇齿间都是寒气,牙关颤抖,“让他出来,真的没关系吗……”
他痛心地望向明显老了数十岁的明净法师,“他已经能飞升了,可为什么还要留在这世上?”
方丈眼角都是细纹,他淡淡地道:“管不了。”
“他为什么要救血观音?”
小和尚百思不得其解,问,“我用阴阳眼看过,血观音身上缠满了数不清的亿万因果,跟他太接近,会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