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仁嘉透过幻梦,依稀能看见少年瘦削的身影,脸上的婴儿肥少了很多,因为还发着烧,两颊是喝醉了似的酡红,眼底下还有些淡淡的乌青。
如果仔细看,还能看见少年宽大衣袖中露出来微微颤抖着的苍白指尖。
是在害怕吗?是在紧张吗?
应该是的,怎么可能不害怕?
他那样一个锦衣玉食、被供之高阁的小少爷。
换做是他们,早就已经两腿战战,慌乱地四下而逃了。怎么可能死了那么多次,还要努力去找方法救昆仑?
痛不痛?累不累?难不难过?
痛的,累的,难过的。少年每死亡一次,那柄穿透他胸膛的剑就仿佛穿越了时空,往他的心脏上扎一次。
像是被蚂蚁一点一点地啃食,又像是被扔进油锅烈火焚烧。
少年哭泣难过的每一滴泪水,流下的每一滴鲜血,都成为了一枚细小尖锐的针,久久地驻扎在他的心上落地生根,锥心的疼。
可少年即使这么艰难,也没有跌倒,没有一蹶不振,没有落荒而逃。
他比他们想象的,要坚韧,要勇敢,要机智,要璀璨。
少年在无望黑暗中充当野火,消耗自己的生命力去给他们照彻前方的路。
但就如一颗苹果,日久天长,也会逐渐腐坏那样。
昆仑曾经年纪最小的小师弟,死在了最冰冷最无情的忘川河中,彻底熄灭了。
路仁嘉低着头,他死死地咬着唇,神色扭曲,浑身颤抖。
他忽然开始责怪自己修炼不精。
是他没有能力保护少年。
从在断天阁冲天大火,他一眼万年,却被少年一声不吭地砍中后脖颈,倒在地上时,他就知道,是他太无能为力了。
如果他真的能再厉害一点,他是不是也能站在少年面前,说想要保护他,说自己想要被他看一眼,说……他其实想跟他做朋友。
可是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昆仑弟子,自身的无力与曾经伤害过少年的苦楚来回拉锯,组成了绵密的心痛,让他彻底认清了眼前的事实。
所以他永远只能在角落里,在尘埃里仰视高高在上的少年,任凭胸腔中那颗心如何叫嚣撞击肋骨,也只能哀切而绝望地在梦境中一遍又一遍地仰望那个遥不可及的红衣。
因为他不配被他注视。
“不许走。”
路仁嘉忽然转头,角落里,谢棠生下意识地伸手,眼睛赤红,露出一点点疯狂。
男人喃喃道:“谢纾。不许走,谁准你走了?”
“谁要你保护昆仑?”
他匪夷所思,像是见到一件极荒诞可笑的事情,语气沉厉:“你在擅作主张什么?”
他看见谢纾点了点头,似乎和魔教教主又交头接耳说了些什么,接着,魔教教主给谢纾的脖颈上缠上了几根细细的红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