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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圆木桌子上摆放着一个青瓷花瓶,花瓶里插着几朵盛开的月季,几把木质椅子点缀在圆木桌子周边,简单、朴实、极具年代感。
陆和暄和司徒安然在这里迎接远方来客。四个大人围坐在圆木桌子边,小女孩虽然也端正坐在木椅上,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安分地东张西望。
这里的一切都吸引着她,让她好奇,也让她欣喜。特别是墙边摆放的落地大钟,样式古老又独特,“嘀嗒嘀嗒”
地摆着钟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可认真了。
由红木和彩色玻璃石砌成的非实体墙后就是厨房,司徒安然从那里出来时,手上就端了一盘切好的意大利奶酪与西班牙火腿,还有面包片。
陆和暄则在落地大钟旁边的酒柜里挑酒。
父亲还有一瓶1982年的拉菲,但他没带回来,那瓶酒将永远属于莲石酒庄。父亲生前曾说,等他恢复味蕾,就可以开来喝,尝尝父母相遇在拉菲酒庄那年的拉菲酒。但是,他目前没有这个打算。
将来吧,它总会迎来最适合苏醒的时候。
这个酒柜里,珍藏着其他好酒。例如他与然然姐十年前在沙漠腹地喝的列级名庄凯隆世家酒庄的“爱之酒”
,例如他不小心得了全球金奖的莲石酒庄马瑟兰干红。
当然,还有法国波尔多五大名庄、勃艮第三大名庄、着名香槟,意大利四雅、美国酒王等世界名酒。还有数年前他非常喜欢、但是没什么名气的普通酒、低端酒——意大利普罗塞克起泡酒。
那些年,他更喜欢花香果香丰富、简单易饮的普罗塞克,年轻、单纯,不怎么喜欢严肃、复杂的陈年香槟。或许年少轻狂的时候,都喜欢普罗塞克吧,那些青葱岁月,一如普罗塞克般,纯净又美好。
但是现在,他回头瞅了瞅身后的三个成年人,每个人脸上都已有了岁月的痕迹,每个人心里都已有了尘世的沧桑。
历经生死劫难而不死,踏过千重浪终于来到爱人的身旁,爱却如命运般莫测,患得患失,隔着岁月的滤镜去看过往,原来悲欢离合都如此美好,正如月的阴晴圆缺本身也是一种美……
他的目光,锁定酒柜里的一瓶陈年香槟。那是一款仅在优秀年份才出产的黑中白,采用红葡萄品种黑皮诺和莫尼耶酿制而成,他还没喝过。那就,喝这个?
“砰——”
的一声,划破碉楼内静谧的空间。瓶塞被拔起的那一刻,绵密的泡泡从瓶口溢出。随之而来的,是一场香气的交响乐。
黑比诺赐予了红醋栗、小樱桃、桑葚等红色水果、黑色水果的香气和紫罗兰、玫瑰的花香,同时莫尼耶给予了奔放的柑橘类水果香气,清新、纯净、美好。
与之缠绕而出的是烤面包、坚果、焦糖的香气。很明显,这款香槟代表着新的酿酒趋势:以前,很多香槟追求清新优雅的风格,但当下越来越多酒庄选择过桶,赋予香槟更复杂的气息。
与以上香气融为一体的,还有陈年带来的奶油太妃糖、烤杏仁的香气,和一丝若隐若现的木香。
这三层香气,化作一支和谐的交响乐,时而激烈时而舒缓,时而清新时而深邃,既有着青春的缤纷,又有着岁月的奥妙。
十年前年少不经事,只听懂普罗塞克这曲清新、爽快的口琴曲。历经十年人间,陆和暄终于听懂了香槟这支交响乐。
陆和暄倒好四杯酒后,司徒安然又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一瓶牛奶。她笑吟吟地说:“小妹妹就喝牛奶吧!”
李凌云的女儿一听说是喝牛奶,就高兴地笑了,奶声奶气地:“好,我想喝奶,甜甜的,又香!”
她是个漂亮的孩子,完美继承了父母身上最好的基因,特别像李凌云。
这时,李凌云的妻子开口道:“我也喝奶好了,酒,我不怎么喝。”
说着,又看向了李凌去,继续道:“你也最好别喝,待会还要开车回城。”
本来,李凌云脸上尽是向往与陶醉的笑。这十年虽然与司徒安然分开了,但受司徒安然影响,他也爱上了葡萄酒。因此当陆和暄一打开那瓶香槟,闻到那美妙的香气,他的心情就好起来,连日来的忧愁都随着起舞的香气而飘散了。
没想到妻子却给他兜头盖脸泼了盆冷水。妻子说的也没错,待会还要开车回去。但是,可以请代驾呀,如果她不喝,还可以她开呀,为什么自己不能喝?
他是知道妻子的。因为司徒安然从事葡萄酒行业,她心里抵触,就连葡萄酒都一起抵触了。每当他喝酒时,她就在那里反对,但她反对的理由也没错,喝酒确实不利健康……
可是,当他烦恼时、压力大时、熬夜加班时……喝一杯葡萄酒,能提神醒脑、去忧忘愁,能让身心舒爽、怡情怡性。都说葡萄酒不利健康,但烦恼、压力大、熬夜加班不也是不利健康吗?而且伤害更大吧?
因此,每当妻子在耳边阴阳怪气时,他总是选择性失聪。他知道,问题根本不是葡萄酒。
陆和暄和司徒安然的脸上都僵了僵,但随即两人都会意地笑了。
司徒安然转身回厨房:“好的,我再拿多一瓶牛奶哈。”
与李凌云相恋十年,她深知李凌云也是葡萄酒的骨灰级粉丝。现在有如此好酒,他能不喝吗?
“两瓶吧,凌云只喝奶。”
李凌云妻子再次强调。
陆和暄知道,如果凌云兄以前也像他那样更喜欢普罗塞克,那么现在应该也像他那样更喜欢香槟了。只有经历过人间沧桑才能听出香槟里演奏的那场交响乐,在适当的时间、适当的地点,忽然间就听懂了,无师,自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