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说的,这些日子以来他隐忍克制,不轻易流露自己的感情。他一无所有,如果这时候表白,“爱”
会显得太廉价。
但是现在,他没法控制。是她惹的他,是她挑逗的他,如果不是她说“即使当初爱得天崩地裂,到最后还是会相忘于江湖”
,他也不会忍不住反驳她。一切都是她的错,这个可恶的小女人!
司徒安然的脸近距离地贴着陆和暄的脸,都感觉到彼此呼出的气息,她的内心早已汹涌澎湃。
明明刚才,贺兰山的岩画已治好了她的焦虑与烦恼,让她释然,并认为她迟早会忘记他的,他也迟早会忘记她的。但现在,这小狼崽子果真让她发疯了。他的话,有毒!
此前也有那么几次,小狼崽子来真的,想要表达内心的感情,每次都被她开玩笑糊弄过去。但司徒安然知道这一次不能再装疯卖傻了,就在临别前,断了他的念想吧。
司徒安然挣脱开来,后退两步,看着眼前这匹还没真正长大的小狼崽子。此刻他的锋芒尚未显露,日后若长出獠牙与爪子,杀伤力将会有多大。不敢想象,若他日后真的在葡萄酒行业取得一定成就,将会使多少女子肝肠寸断。
可是她毕竟不是妙龄少女,已经过了怀梦时期。与李凌云长达十年的恋情用尽了她毕生的爱,她坚信她对陆和暄的感情,更多的是一个母亲对一个可怜孩子的怜爱,或是一个年长姐姐对一个发奋图强却屡战屡败的小弟弟的怜惜。
她,怎么会爱上一个小自己十年的弟弟呢?爱上一个大自己十年的成熟男人或许还有可能。
“暄儿,我们是不可能的,你应该知道。”
司徒安然冷静、沉重地说,一字一句,发音清晰。
“为什么?”
陆和暄的嘴角少见地往下撇了撇,像要哭出来,英气的剑眉紧拧着,晶晶亮的黑眸中流露出深深的悲痛。他上前一步,情绪有些激动,张了张双唇,就连说话时,双唇都是轻微颤抖的:
“就因为我小你十年吗?就因为我一无所有吗?这些是我们之间的鸿沟吗?可是,我分明也感觉到你对我的爱。”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不容质疑,他很肯定,感觉不会出错。
司徒安然多想扑进这只狼崽子的怀里,大声说:“不,我爱你!”
但残存的理智让她头脑清醒,她努力克制着波动的情绪,平伏着胸膛里的澎湃浪潮,用颤抖的声音说:“不,年龄和物质都不是问题。但我们,我们没有未来。”
“我不明白,”
陆和暄就像一头被踩了一脚的小狼崽,哀痛、生气、绝望、任性,“既然你不介意我年龄小,也不介意我一无所有,为什么我们没有未来?你明明喜欢我,你明明也知道我喜欢你。”
相爱的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成年人的世界有太多无解,他搞不懂,只觉得很迷茫,想要个答案。
而司徒安然竟然不敢告诉他,她之所以拒绝得如此果断,是因为自卑。
是的,现在她正值青春靓丽,又事业有成,但是她毕竟大了他十年。与她一同度过人生最美好十年的李凌云都可以爱上别人,而在未来的年月,她的容貌只会越来越褪色,而他则才刚刚长成。
未来,陆和暄这匹小狼崽子,无论是相貌演变,还是事业发展,如无意外,都只会越来越好,如果还有点运气,遇到一两个机会,甚至前途无量。葡萄酒的世界,一切皆有可能。
本质上,他是一只鹰,一头狼,一匹千里马,野心勃勃,渴望回到属于他的舞台,只不过目前仍被困于绝境中,找不到出路。但突破困境的决心是那样的坚决,他就差在他的额头上刻着“我要成功”
四个字。
她宁可把自己变成一只刺猬,用尖硬的刺包裹着内里的柔软,也不能再受伤。情伤经历一次就够了,那还可以原谅;但重蹈覆辙,则是对她智商的侮辱。她,不能再恋爱脑。
或许连司徒安然自己都不知道,本质上她是事业脑。如若她是恋爱脑,早就与李凌云结成神仙伴侣了。
看着欲言又止的然然姐,水气蒙上了陆和暄的黑眼睛,他顺手擦了擦,发现手指湿湿的。忽然两眼一热,又一阵水雾,朦胧了他的视线。
这时,不远处传来“咩咩”
的叫声。两人寻声望去,只见四五只岩羊,在一边岩石上蹦蹦跳跳。它们的叫声如此哀伤,风吹过,又抹去一切痕迹。
明明满沟的阳光,时间却像静止,这个世界忽然变得冷清与孤单。人生何如,为什么这么悲凉?
又一阵风吹过,司徒安然咬咬唇,忽然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双手抱着陆和暄的脸颊,仰头在他脸颊上留下深深一吻。尔后她贴在他的耳边,低声说:“谢谢你,暄儿,但我们没有未来。”
如此狠情,既是不想自己再受伤,也是不想给予他希望又让希望破灭。如果不曾见过光,那还能忍受黑暗;但如果见过光又重回黑暗,天杀的,那就是地狱。
然然姐的吻是那样的温热,她鼻子轻轻呼出的气息让他浑身一阵电流,但陆和暄却仿佛坠入冰窖,凉到了骨子里去。
又一阵风吹过,又一行清泪滑下他的脸颊。阳光下,贺兰山岩画千百年不曾褪色,“岁月失语,惟石能言”
。
43
很突然,次日司徒安然就离开莲石酒庄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她要离开,但她都没有确定哪一天,好像并不急着走。只是看完岩画回来后第二天,她就立刻订票回去了。
她的理由很正当:公司那边有急事,她要立马打道回府。好像没毛病,大家找不出任何疑点,就是觉得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