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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韶欢垂下眼睫看那小丫鬟。
十六年岁,嫩的像是花苞一样,哭起来格外?可怜,一抽一抽的。
也未曾等孟韶欢问这丫鬟犯了什么错,便听那刘嬷嬷“嗨呀”
一声,道:“这小丫头片子叫水兰,本走了大?运,晌午时全贵公公出来,瞧她长?得好,要她晚上过?去伺候,她偏不干,在这哭来哭去,您说说,能伺候全贵公公,多好的命啊!她却非不肯!这老奴要是年轻三十岁,老奴自个儿就?去了,哪儿轮得到她啊?老奴这一时心?急,就?骂个没完,还请公主莫怪。”
孟韶欢聪慧,虽然年幼,却有一颗敏锐的心?,只听了个来龙去脉,便将这事?儿从里到外?都摸透了。
全贵公公四十来岁一个老太监,不知?道那年就?翘辫子入土了,偏还想要这鲜嫩的丫鬟伺候,说是伺候,t?那真要干什么还不一定呢,听闻那些老太监们没了根,就?格外?爱磋磨人,床榻间的事?儿能有多恶心?都叫人想不出来,这小水兰不愿意,就?去求了刘嬷嬷,刘嬷嬷也压不住一个全贵,干脆跑到孟韶欢门前?来做一场戏。
她那话?句句都在骂这丫鬟不识抬举,实则是在替这丫鬟向?孟韶欢诉苦,这小丫鬟不愿意啊,您看看,她才十几啊,全贵都老不死的了!这样一臭老男人,谁知?道会?怎么磋磨人呢?
可她们开罪不起全贵,只能跑到公主门前?哭一哭,望公主来发善心?——要真是这水兰干了什么不识抬举的事?儿,刘嬷嬷怎么可能带着人跑到公主房前?又哭又闹,惹公主来瞧呢?
这不过?是这些苦命人为了保全自己,使出来的一些迂回法子罢了,毕竟这满府里,也就?公主能去压全贵。
孟韶欢听了一半,便觉得心?头火烧,浑身血冷。
模样清雅的公主缓缓垂下眼眸,看着跪在她脚边的丫鬟,丫鬟垂泪时,让她记起当初在李府榻间,梦中惊醒时痛哭的自己。
她的人短暂的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纠结在过?去的痛苦中,想要伸手帮一帮这个丫鬟,一部分又在迟疑。
她现在处处都要依仗全贵,她的假身份尚需要隐瞒、朝中的局势她一概不知?,插手也需要时间,目前?她不该得罪全贵。
但是,但是——
但是,如果她不去伸手,她就?变成了和?李霆云,和?王全贵一样的人了。
任何人都可以被权势蒙住眼睛,无视这些,但孟韶欢不行,因为在不久之前?,她也是跪在这里哭的人。
她过?过?那种被人钳制着脖子,还要挤出笑?脸来讨好的日子,推己及人,自然明白这丫鬟什么心?思,只要沾上了强迫这二字,那就?一辈子都不会?心?甘情愿的,她跟李霆云个二十来岁世子爷都嫌恶心?,更何况这水兰要跟全贵个太监,不愿意也正常。
她应该帮一帮这个丫鬟,就?像是伸手,去拉一拉过?去的自己,当初的孟韶欢没人拉,但现在的孟韶欢可以去拉别人。
“既不愿意去伺候全贵公公,便留下伺候我——伺候本宫吧。”
孟韶欢闭了闭眼,道:“水兰日后,做本宫的大?丫鬟,全贵公公那头,从库房里开银子给他赏,让他出去挑几个愿意跟他的。”
水兰喜极而泣,刘嬷嬷乐呵呵的应了一声,又踢了水兰一脚,叫她爬起来伺候公主。
进了公主这道门,就?算是全贵公公也别想来要人。
孟韶欢斗了一回心?眼,倦极了,懒得再多说,只叫她们去库房多挑点东西给全贵公公,才算是了结了这一场由色而起的矛盾。
常言道,有人的地方就?有争端,小小的绣坊里争得是绣花的花样和?卖买的赏钱,这公主府争的却是人命。
孟韶欢一脚踏进来,就?再也出不去了。
——
当夜,全贵公公没得来娇嫩小姑娘,反而得来了库房里些东西,听了原委后,全贵公公气的砸了两个白瓷釉黄底腊梅花瓶,嘀嘀咕咕的在房里骂了半宿。
不过?是个假公主,竟还敢插手管上旁人的事?儿了!若非是他前?前?后后的兜着、帮着安排,这假公主早死了!原先?不过?是个妓女绣娘,出了公主府的门儿连皇宫坐那儿都不知?道,脑袋上顶的花叫什么都唤不出,愚昧混沌的东西,现在换了一身皮,竟然也敢压他脑袋上了!
全贵公公气了半宿,最终还是忍了,只咬牙切齿的想,待日后,他有的是法子拾掇这个太平公主。
他这一晚上带着气,第二日便也醒得早,他一醒来,便得知?裴琨玉已到了。
这人倒是来的早。
全贵公公轻嗤道:“去请公主于隐处旁听,再请裴琨玉入席。”
而他,由着几个收来的假儿子前?呼后拥的伺候,慢悠悠的拾掇。
——
清晨。
孟韶欢由水兰服侍着起身更衣。
隔了一夜,角落处的冰缸中的冰早已化的干净,只剩下薄荷叶飘在其中,临窗榻上的香也烧了个干净,只有淡淡灰烬堆积,她处处醒来时,便瞧见丫鬟们匆匆更换。
夏日天长?且热,哪怕是清晨也透着淡淡的暑气,第一缕阳光透过?繁茂的时候,地面便腾腾的烧了起来,猫儿狗儿也不敢在屋檐上躺着硬晒,全都晃着尾巴跑到阴凉处。
还有一只橘黄色的猫儿爬到了树间,偷偷咬一颗黄色的果子吃,细碎的阳光穿过?翠绿枝丫,落到狸猫的身上,将它柔软的皮毛照出明亮的光泽,微风拂过?,猫咪惬意的趴下,甩着尾巴吃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