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不愿意永远当一个弱者
轻飘飘的,毫无一丝分量的声音响在耳边。
宋长尤就那样以跪着的姿势回过头来,夜幕四阖,无边的黑暗一点一点的笼罩大地,周遭的景物悄无声息的隐没,这个世界上仿佛就只剩下了那张映衬在灯光下的苍白笑脸。
“我原本想谁也不惊动,可又想着,若是没让姐姐见着母亲最后一面,姐姐一定会怪我吧。”
男孩抬起眼睑,温柔的看向不远处站着的姑娘,瞧见她脸上被泪痕晕花了的妆容,眉头微微动了一下,嘴角边的笑容多了几分无力感。
不知怎么的,看着这样的宋长尤,她竟然觉得分外陌生,记忆中的弟弟不是这样的。
那个会因为摔了一跤就拽着自己的裙摆放声大哭的男孩,那个被母亲训斥两句就能愁眉苦脸不开心一整天的男孩,那个偷吃了姜糖还不忘记舔一舔手指的男孩,那个为了逃避夫子的责骂而蹲在厕所两个时辰的男孩,那个为了想见姐姐克服恐惧爬上参天大树的男孩
那个男孩,那个从前的宋长尤,随着母亲的死亡
,也一并消失不见了。
盯着那张惨白到极致,却又极力扬起笑容的小脸,宋梓舟分外心疼,她放下手里因为奔跑而提起来的裙裾,一点一点走到宋长尤面前,蹲下将他仰起来的脑袋拥入怀里。
“男子汉也有伤心的时候,如果你觉得承受不了,就哭出来吧。”
比起看着他笑,宋梓舟更愿意他能像从前那样,对着自己将情绪毫不掩饰的宣泄出来。
“姐,眼泪是弱者对于这个世界最无力的控诉,而我不愿意永远当一个弱者。”
被揽在怀中的人并没有如她所愿的流下悲伤泪水,而是一反常态的冷静和镇定,宋长尤伸出手覆盖住宋梓舟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心寒冰一样的凉意透过手背传来时,她吓了一大跳。
“长尤,你的身体怎么这样冷,是病了吗”
宋梓舟拿起男孩垂在身侧的另外一只手,包在自己掌心里来来回回的搓磨,试图用这样的方式,给对方带去一星半点儿的温暖。
“阿姐,”
男孩反握住她的手,转过头看向前方的棺木,哑着嗓子轻声道,“不用担心,我一切都好
。”
女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眼眶里的雾气模糊了她的视线。
母亲去世的时候,她还太小,很多事情都记不真切,兄长去世的时候,因为尸身并未寻回的缘故,只是做了一个简简单单的衣冠冢,可以说,这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的瞧见一个人躺在灵柩中的样子。
宋长尤松开紧握住她的手,宋梓舟缓缓站起身来,棺盖还没有合上,似乎是在等她见赵姨娘最后一面。
迈开脚步走到漆黑色的棺木前,视线触及躺在里面的那个人时,磅礴的悲伤被源源不断的注入她体内。
赵姨娘穿了一件深红色的印花绸衣,衣襟上用金色的丝线绣着一朵娇艳的牡丹,宋梓舟识得这块布匹,前段时间赵姨娘寿辰,她特意去如意坊挑了这样缎面的布料,并遣烟霞亲自送来。
那个时候的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得见赵姨娘穿这件衣服,竟然是在她的亡忌之日。
“姐,母亲若知道由你来送她最后一程,一定会很开心的。”
有一块燃尽的纸灰从火里飞出来,被焰上的热气冲起,摇摇晃晃的飘落在宋长尤纯白色的孝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