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虚弱的李珍坐在地上沉默地一言不发,表情甚是严肃,不知道脑袋瓜里在想什么。
兰君尧关切地问:“九殿下,您怎么了。”
李珍忽然郑重地握住了兰君尧的手,声音微微发颤:“有一件事情本宫希望你不要声张,明日就是母后的寿辰,本宫想着,至少要瞒过母后一日。”
兰君尧听了,也不由紧张倾身:“什么事?九殿下。”
李珍微微扬起下巴,酸楚地笑道:“本宫的眼睛看不见了。”
兰君尧五雷轰顶:“啊??!”
李珍:“你不用安慰本宫,本宫是九王,应做天下人的表率,即便是刀剑插在肉上,也不会留下一滴眼泪,你只要保守秘密就好”
他想了想忽然脑子转过弯儿来,一阵爆笑:“哈哈哈……”
在小朋友逐渐阴沉的表情下,他连忙忍住笑意,思索着如何委婉而又不伤感情地向这个硬汉魂燃烧的少年解释真相。
兰君尧:“殿下,您看,我们现在是在假山里,那个光线不太好,它黑呀。”
他说着,啪地一声点燃了火折子。
李珍瞳孔骤缩,瞬间不药而愈,眼前一片光明。
李珍:“……”
他长长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软了下去,眼睛里开始淌泪水,不知道是喜极而泣,还是被自己笨哭的。
兰君尧心想:毁了,九王保不齐是个小傻子。
至于兰君尧本就练过黑暗视物,他才能看清假山里的东西,九王估计被烟熏到了眼睛,黑咕隆咚的以为自己瞎了。
兰君尧嘱咐道:“殿下,您快出去吧,往清宁殿的方向跑,别人若是问怎么出来的,就说自己跑出来的,别把我给供出去。”
他是个暗探,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当功臣出风头。
李珍感激兰君尧,也没有乱七八糟地多想,应允后就被兰君尧从假山里推了出去。一路跑回了清宁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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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冷酷不了多长时间了
李珍一出现在众人视线里,大伙儿就惊喜地冲了上去,将他团团围住,对着他又搓又揉,张婉婉见到九王平安无事,松了口气,又惊又喜,扶着侍女的手臂差点晕了过去。
大家因为过于高兴,一时间都忘了狄相还在水深火热之中。
狄相最终还是靠着自己的实力从火海里跑了出来,没有人能在大火里滚过一遭后,还能保持优雅淡定的,他出来的时候,浑身黑漆漆的,就剩下一双眼睛,依稀可以分辨出这个黑猴子是谁。
李漠向看到了狄相的样子,很是焦急,他很怕狄含以后的肤色永远是这种焦炭色,毕竟日后他发病还是要狄含侍寝的,变丑了可不行。
李漠向接过内侍递过来的湿手帕,走过去关切地在他脸上擦了擦,眼见灰泥儿簌簌往下掉,露出原本的皮肤,他这才放下心来:“伤到了哪里没有?”
狄含推开他,弯腰吐了一口血沫:“被砸了一下,没事。”
李漠向欣慰道:“脸没事儿就好。”
狄含:“……”
张婉婉正在查看李珍的伤势,听到了李漠向的混话,蹙眉道:“皇上!”
她转头对内侍道:“太医来了么,催促着些!”
大火终于被熄灭了,张婉婉的火气却是越烧越旺,她站起来,一改往日温吞的性子,眼神一扫,开始一个个训斥:“御前侍卫统领何在?青天白日,你们究竟是如何巡逻的,竟能让人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放火!养你们这些只是白饭的废物还不如养几条狗。”
“内务府的值班内侍,哀家看你们身上缺了不止是一样东西啊,全是些行将就木的烂桩子!”
“在其位不司其职,全是些心狠手辣养不熟的白眼狼儿,这火早晚烧到你们身上!别以为你出息了,哀家就会怕你,那雀鸟儿的翅膀长得再硬,他也只是雀鸟儿!”
“狄相!”
她一声怒吼,吓得所有人一哆嗦,李漠向都默默退后了一步,生怕这余火波及到他身上。
狄含躲也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一步,垂首:“太后,幸亏九王没事…”
张婉婉冷笑道:“你可以不顾哀家死活,但九王是皇室血脉,他年纪又小毫无自保之力,你任凭他身边危机重重,却从不放在心上,可还真是能狠下心肠!你难道忘记了,你小时候,哀家是怎样照顾你的吗?”
保护九王的事儿怎么着也轮不到该狄含操心,多的是人要为九王负责,但宰相可插手不上后宫的事儿,再说了,狄含刚冲进大火里救人,万万轮不到他挨骂。
这顿无名邪火就是指桑骂槐,看似在训斥狄含,其实在训斥李漠向。
张婉婉今日是彻底被吓懵了,平日里藏起的刀锋尽数展露,跟换了个人似的,越骂越上头,在场的人脸一个比一个绿,吓得大气不敢喘。
李漠向很感激狄含肯耐下心帮他挨骂,大恩大德没齿难忘,然后他以寻找凶手为名,坐着步辇,溜走了。
张婉婉眼见狄含不说话,她这火儿是发泄得万分不痛快,挥手让狄含赶紧走。
狄含脸色不太好,规矩地作揖行礼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李漠向听说狄含回去以后因为肩膀被砸伤,伤口感染,开始发高烧,人已经卧床不起了,饭也吃不了,水也喝不下,十分可怜。
李漠向要是个人,他一定很愧疚。
如果他是哀帝,他一定火急火燎地去看望狄含,并且自责到无以复加。
可惜他已经不是哀帝了,他连人都不是。
以前他还会和狄含假意温存,现在他连装都懒得装。
可这个时代医疗水平不完善,受伤生病很要人命,发烧而一命呜呼的人数不胜数,身体孱弱的王孙贵族感染个风寒都能要命,李漠向不想让狄含死,他活着,远比死了更好。